第17章

  “我姓燕。”明昭接道。
  “燕公子房中。”
  “夜色更深。”姜回抬眸望向烛火,蜡烛只剩下模糊不清的一丁点,白棉灯芯已经全然泡在蜡油之中,啪一声,最后一点火苗熄灭。
  “该回房了。”
  留客来的客栈以甲字号为上等,绥喜定好房间店小二便带着姜回和明昭上楼,绥喜则是去后厨看准备的饭菜。
  “二位客官。这是房牌。”姜回拿了一号,明昭接了三号牌。
  “二位客观有事随时吩咐,饭菜随后就到。”店小二离开之后,姜回冲明昭点了点头,便推门进去。
  房间内布置简洁却素雅,中间安放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紫蓝漆布,四角坠下流苏,暗线勾勒的鸢尾花栩栩如生。
  旁边摆着山水屏风,檐上悬挂护花铃,雨声敲打,铃铃清脆,在夜色中十分静谧。
  门外传来脚步声,绥喜捧着湖青色绣翠竹裙走了进来,边低声说道:“公主,方才淋了雨未免受风寒,奴婢让小二准备了热水,公主先沐浴再用膳吧。”
  她越过屏风将衣物放置在架子上,复又转头对姜回道:“公主需要奴婢从旁服侍吗?”
  “不需要。”姜回目光落在一旁的梳妆镜,很快收回:“你去悄悄准备一套男装。”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店小二:“客官,方便进来吗?热水备好了。”
  绥喜走过去打开门,店小二拎着滚烫的热水一桶桶倾倒在木桶里,最后又兑上凉的,弄完便出去了。
  绥喜这才问:“公主还要出去吗?”
  姜回“嗯”了一声,又道:“去准备吧。”
  绥喜嘴唇嗫喏两下,最后轻轻关上门出去办了。
  姜回脱下脏污的中衣,赤足踩进浴桶,任由温热的水没过锁骨,寒与热交织的一刹那,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寒冷。
  微微闭上了眼,今日一切发生的太快,恐怕此时王贵一行已经反应过来,迫不及待的和身后的人通风报信了吧。
  隔着重重雨幕的县令府此刻却气氛凝滞。
  县令府位于县衙后街,位置虽不偏僻却隐秘,前街后林,县令府掩在丛丛黑暗中,远处便似融为一体。
  今夜府内亦灯火辉煌,琉璃风灯在园内三步一设,鹅卵石被照的颗颗分明,一路延伸如日光澄明,屋檐下的美人蕉在风中摇曳盛放,成线水珠沿着脉络滚落,宛若美人颦愁低泣。
  尽头处昏黄的烛光虚虚勾勒出三个人影,坐在主位上的人声音含怒,砰一声砸碎手中的杯盏:
  “你不是说她是个哑巴吗?”
  “小人也不知。”王贵匍匐在地,心中十足恼怒,她竟然敢愚弄他们。说话时音色在夜色中透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好啊,现在全县都知道有这么个公主,这可不是娘娘想看到的。”
  张喆文眸色晦暗,侧脸全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忽而警告道:“你以后也给我停了那些小心思。”
  “是,大人。”王贵恭顺应道“大人,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大人,姜回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是何人,您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一直沉默的衙役陡然出声。
  姜回敲闻鼓一事他的确知情,却也没放在心上,只让王顺出去打发,后来,县衙着火围聚的百姓太多,他不得不出来应对,便表面装作对姜回身份一无所知,和王顺演了一出戏,谁知,王贵口中胆怯、懦弱的蝼蚁,却敢在大堂之上公然挑衅。
  至于后来,张喆文眸光微动,并没有回答王顺的问题,而是不耐的挥退道:“退下吧。还有,只要那个人在,姜回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张喆文目光暗藏杀机:“一切等他离开之后再办!”
  王贵和王顺彼此对视一眼,躬着身退出去。
  离得远了,在空旷的庭院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王贵阴鸷的声音低低响起:“看来这个人身份特殊。”
  “大人有意隐瞒,我们只需按照吩咐做事,这段时间,安分点。”
  “还有,娇娇阿爹办差快要回来了,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处理干净。”王顺居高临下的瞟了王贵一眼,眼里藏着讽刺。
  王贵明明是个男人,这一身皮子却像女人细嫩,虽个头不高,三角眼,却也衬得像个清秀的文弱书生。
  嗤,都是表象。王顺唾弃一口,扶上腰间长刀大步走了,仿佛和他共处一地都嫌肮脏。
  王贵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衣角簇簇冷眼沿着骨髓爬上来,眼神阴森,叫人不寒而栗。
  竟然觊觎他的女人,他王顺又算什么好东西!
  该死!都该死!
  作者有话说: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为引用。
  明昭,字燕(yān)—
  感谢评论收藏~
  第12章 、夜色
  ◎怡笑楼◎
  雨声断断续续渐停,屋中灯花烧的正旺,姜回喝了碗清粥 ,吃了三两口笋尖便停下筷。
  乌黑发丝尚带着潮气垂在脑后,细小水珠宛若蜿蜒的小溪滴成一小片湿痕。绥喜把男装放在榻上,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急,“公主,不擦干会得风寒的。”说罢,拿着干净的帕子细细擦起来。
  姜回任由她动作,铜镜映出女子如画的轮廓,眉如远山,肤白凝脂,棱唇不点而朱,虽眉间蕴着苍白孱弱,桃花眼雾气蒙蒙,可并不让人觉得凄婉,此刻微微敛眸,神色沉静,额头饱满,侧颜大气而精致,极为动人心魄。
  擦干后,绥喜却犯了难,她不会梳发髻,自己的头发梳的松散歪斜,她觉得没什么,可放到公主她就觉得违和,更别说,男装应该梳什么发髻,她更是不懂。
  绥喜有些害怕,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公主留着她也没什么用处。
  绥喜嘴巴一瘪,眼泪顿时流下来,哭的打嗝怎么也止不住。“呜呜,公,公主,奴婢不想哭的,嗝。”
  姜回从妆奁中找到许是被人丢弃的布条,自己束起一个高髻,艳红布条垂在脑后,随着走动一晃一晃,背影灼华。
  再出来时,姜回已然换了一身黑衣素袍,瞧着像是临时找来,花纹图案一应全无,最多只算七成新,却胜在干净。
  姜回很满意。
  屋门被轻轻打开,很快合上,不见女子身影,等绥喜哭完,就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禁呆愣。
  找出去时已经彻底不见姜回踪影,只能蔫蔫的低着头回去。
  夜色四合,因下过雨,往日本就行人寥寥的街上更是看不到人,只偶尔听见躲在暗处的野猫软软的叫声。
  纤细的少年在夜色中稳稳的走在偏僻的小巷,一身黑衣形如鬼魅,可越走,灯火却越明亮,荡漾多情的女声格外清晰起来。
  在寒食节结束之际,宛若鬼门大开,那娇妍的女声在里面幽幽响起,宛若蛊惑人心智的妖。
  “止步。”冰冷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少年前方,利刃悬在少年脖颈,似乎他擅动一步,就会毫不留情的割破他的喉管。
  “买人。”姜回音色刻意压低道。
  “这是过路银。”姜回从怀里掏出三锭银子放在掌心。
  男子打量他几眼,收了银子让开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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