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妈妈,希望你也能见到那一天,我的孩子,我也希望你能见到那样的一天。
  所以活着的人应该努力了,我揉了揉腰,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厚茧几乎快要烙印进掌心,只是世界还在危机四伏的时候,唯一能紧握在手的只有自己内心的秩序。所以我从来不曾忘记,从来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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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盘抄录:
  如果孩子指责你们,请多用心,努力看见是否孩子心中存在委屈与不满,这是孩子试图表达期待的一种方式。
  如果孩子撒谎,请多用心,努力明白这是孩子在情急之下渴望被肯定,被理解的一种表现,请将孩子放在自己的平等位置上去看待,明白孩子渴望在你们(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条件允许,请记得孩子首先是他们自己,他们也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父母只需要站在他们身后,在需要援手时给予支持。
  讲师说的一个小故事:
  “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母节省下来了买新鲜鸡的钱,给孩子炖了鸡汤,但是孩子不爱喝。在寻常的亲子关系里,会有不少父母无法承受孩子不喝下去的此类刺激,因为花费了钱财,可是请大家想想,作为父母,有没有事先询问自己的孩子到底是否希望喝这碗汤呢?”
  这个故事给我带来了深深的刺激。
  讲师说,虽然我们身为成年人,到一定年纪会明白鸡汤有营养,这里的鸡汤也只是一种譬喻,可是我们作为成年人,同时也要明白,当父母已经率先选择好,要求孩子接受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变味了。我们需要的其实并非源源不断的金钱,而是相互体谅的智慧。
  它让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面父母协力为我铸造的荣誉书房……
  实在是再次深深受到震撼了,人生果然是学无止尽的,如果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希望我能够记得,先去询问孩子一句,“你今天想喝鸡汤吗?”
  做父母真是一个门槛很高的事情,我逐渐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胜任,所以这并不是非做不可的,做了,就应该用尽全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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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期算是平稳度过了。
  家里请好的导乐师跟医院也沟通很顺畅,我也跟着医生学习了如何控制呼吸,但还是会害怕临到眼前的时候痛到什么都忘记。
  医生每次都严肃嘱咐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听他们还有助产护士的吩咐,他们会帮助我打节奏调整呼吸,如果胡来的话就很容易产生撕裂,如果是敏感体质的人…后果简直不敢想,大概是要难受一辈子的。
  在预产期前三个月我们就已经开始练习肌肉训练,这是为了过后的康复,我也有听说最新的期刊里有写,最新的做法是按照肌肉纤维纹理断开的话,愈合能比剪开的好,但估计这是有待商榷的了。
  那天晚上本来我还在和精市有说有笑,由美说估计孩子会很像他,两个人预产期都在三月,看来家里又要多一个大魔头了,我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到裤子有些凉,说实在的,即使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也还是一瞬间觉得很羞耻……
  爸爸妈妈对这些事情都有经验了,精市是看着妹妹孕育成长起来的,他也心里大概有数,偌大的房子里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是完全新手,当时真的有些恐慌。
  等送到医院,办好入住手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爸爸妈妈打算回家一趟把东西还有换洗衣服什么的带过来,由美我们让她别陪了,不用担心,于是房间里再次剩下我们两人。
  “医生说要等开二指了才能打无痛,”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仪器,和缠在我虚弱臂弯之间的管子,“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躺到床上以后,我整个后腹部都给垫高了,那时候羊水破了但是宫口还没开,外头还能隐约听到脚步声,室内显得很沉静。
  原本精市还和我打趣,问我还饿不饿,我说到时候医院会送早饭来的,没有那么快,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开口……
  果不其然,从一开始我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痛昏厥了,仿佛眼前的世界都在坍塌,手脚瞬间感觉冰凉,心跳声在一阵又一阵耳鸣里清晰起来,这多像是一种丢失自尊的仪式……疼得我眼泪直掉。
  偶尔宫缩过后,他的轮廓又开始明亮,看着他被我抓狠的那些红印子,延伸下去的曲线,平日里俊朗白皙的面孔换上的担忧,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赞叹什么,因为迎接我的又是下一轮痉挛。
  只是我知道,有个人跟我一起在痛着,心里显然觉得好受许多。
  后来精市跟我说,当时看我被各种仪器和插管围着,面容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真的都想我们不要生了算了,我说你可别被美幸听见了,她一会就蹦起床来给你一脚丫子。他又想起我疼得浑身发抖的模样,那么无助,于是埂塞在喉,轻轻将我揉进他的怀抱,很温暖,径直溅到了我的心窝,就像在无人之境里我们一起慵懒地窝在夜晚的湘南海岸一样。
  可谓是翻来覆去,痛不欲生到了凌晨四点,终于是开了二指可以上无痛了。亲眼看见那根能和钢管媲美粗细的针,反而是精市看起来要被吓晕过去,我当时用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医院就是这样,很多仪器都是看着很吓人的,但又确确实实是能帮到我们的。我不能害怕,事到临头了。
  早饭是七点多送进来的,吃饱了之后才有力气去卸货,那时候医生说我已经开了快六指了,但确实没有太大的感觉,只能说无痛真是普渡众生的光。
  导乐师和化妆师都已经开始上班过来了,给我挑了一件好看的连身裙,vcd已经开始工作,穴位按摩仪也用上了。化妆其实还是能让人感到愉悦的,但我们也加进了速度,因为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估计最晚中午就可以生了。
  护士跟我们已经很熟了,打趣说我们就跟反过来似的,看起来丈夫比妻子还要面色阴沉紧张,我有点力气哈哈大笑了,随后又被制止,ok fine,是我so sorry!
  差不多又过了三个小时,医生护士们都陆陆续续把东西推进房间,我们都了然,一会就是重头戏了。插句题外话,整个病房里都是熊猫眼——我是疼得整晚不好睡,精市是紧张的整晚没睡,而医生护士就更不用说了,哪有在医院工作的是睡过好觉的,长此以往下去都是保护动物……
  等待最后的内检过程中,我又跟着护士复习了几遍流程,后来我就恍惚记得不断有人说,让我往上翘一点,让我往上吹蜡烛,在夸奖和努力下,双脚跟着张开往床尾踩,然后就是往下拉,再吸气,调整呼吸……
  让我现在再去感慨的话,可能我真的觉得非常多谢一直在鼓励我的医护人员们,在听到说能看到头的时候,我已经没法分心去看精市了,一心就在等护士的指挥。而且其实过后是能很清晰的听见剪刀咔擦的声音的,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在被剪一块厚重的布料,当时不疼,最疼的还是胎盘,一直在被压肚子,我感觉自己那天真是流了可能有一年份的眼泪,太不容易了……
  宝宝被精心呵护着抱了起来,抱到了我们身旁,我与他额上细密的汗珠都在簌簌下滑,孩子哭得很响亮,忽然就感觉这一趟的周旋许久的颠沛流离结束了,意义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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