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九天揽月 第118节

  “咳!”
  孟昭宣身上银光褪去,刚咳嗽一声,那边张叔微已经将手一甩,十七根银针飞射而至。
  “赵离宗陨落在此,内堂精锐刚才也被解决了吧,旷古堂必然有一个大动荡,需要尽早介入。”
  孟昭宣也精通医术,自己捻了捻几根银针,口中说道,“秋眠,待会儿范老他们过来,你跟他们直接商量。”
  苏寒山在他背后说道:“他们都是文官吧,手底下仓促间能有多少人力?光靠扶摇山,要为今天晚上这些事情的影响收尾,只怕还不够圆满。”
  李秋眠身上插了几根空心银针,正在往外导出细长的黑血,感觉轻松了不少,接话道:“元帅的部众全在边境,临安这边最可用的,也就只有我们的人了。”
  “谁说的?”
  苏寒山传出一声鼻音低笑,“论人数,禁军的数量更多吧,而且他们也是精锐。”
  李秋眠皱眉:“就算请示皇帝,他也未必愿意调动禁军,且万一他派贾似道那群人,率禁军协助,反而……”
  孟昭宣脸色微异:“贾似道,还有董宋臣,现在应该说不了话了。我感觉到武仙死了之后,小苏又杀了两个高手,好像就是他们两个吧。”
  李秋眠一怔,邓光明等人都露出愕然之色。
  苏寒山伸了个懒腰,望望中天明月,说道:“这庄园现在的样子,大家在这里养伤,也不舒服,不如一起搬到皇宫里去住住吧。”
  “我正好跟皇帝聊聊天,让他听话一点,你们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他配合,皇宫乃中枢之地,收发各种消息,也会更方便些。”
  李秋眠十分心动,只是有些顾忌好友态度,便悄悄打量着孟昭宣的神色。
  “劝谏皇帝是好事,但毕竟是皇宫,去太多人,也不像话,还有陈皇叔这种身份,更不适合长期住在里面。”
  孟昭宣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对苏寒山说道,“就你和秋眠去吧。”
  他好像真的在说两个忠臣要进宫劝谏皇帝的事,但是,大约不会有什么“忠贤良臣”,身上还带着血腥气,不经通报,半夜三更的直接去见皇帝。
  苏寒山秒懂,毕竟现在用的是元帅真身,没套假身份,说话还是要婉转点的。
  李秋眠彻底放下心来:“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片刻之后,等到范钟他们找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苏寒山和李秋眠的身影。
  到了第二天早上,宫中传令出来,禁军大肆调动,配合扶摇山的人马行事。
  一来是针对旷古堂的行动,二来是武仙那些手下,还有部分逃逸散布在城中,需要拘捕。
  范钟等人的府邸遭受袭击,也是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他们上朝的时候,皇帝当朝拟旨,给了许多抚慰,接着就拿庄园受袭的由头,声称史弥远和丁大全与外贼勾结,谋害国之栋梁,罢黜了一大批史家党羽,提拔范钟一系的人顶上。
  范钟他们这十几个时辰,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在朝会上遇到这样大的喜讯,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连连谢恩。
  皇帝却又大加恩典,还给范钟安排了一张椅子,上朝的时候直接坐着。
  范钟坐下之后,离皇帝近了许多,这才发现,皇帝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
  而且皇帝的贴身内侍,每次上朝都会伴随左右的董宋臣,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出现。
  范钟正觉蹊跷,皇帝却又下旨了。
  这回一连加封了三人,封范钟为太子太师,孟昭宣为太子太傅,兵部尚书为太子太保。
  要范钟早日从天下宗室子弟之中,选拔有才有德之人,作为储君的候选。
  范钟听了这话,登时大喜,再也顾不得去想皇帝神情中的异样。
  原本皇帝子嗣艰难,想要立自己那个智力发育有问题的侄子做太子,已经成了范钟的一大心病。
  他早就想找一些在民间长成的宗室子孙,好生教养,从中择选最优者,荐给皇帝。
  如今有了这道旨意,他做这些事情,就更是名正言顺,大可以坦坦荡荡了。
  皇帝退朝之后,回到书房之中,就见到昨天半夜闯入宫中,把他惊醒的那两个人,正大大方方坐在他的书房里。
  苏寒山左手翻着一本书,右手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咀嚼,好像在这里坐了很久。
  但皇帝根本不会被他迷惑。
  就算是在上朝的时候,皇帝都一直能感觉到那种若有若无的视线压迫,因此不敢向别人求救。
  今天上朝的时候,核实了这个苏寒山在庄园里的战绩,他心里更是越听越发凉。
  武恒山,塔察儿,那些人哪个不是名震天下的人物,曾经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驰骋的传说,居然就全死在这个人手上了。
  虽然没人找到董宋臣的尸体,但皇帝可以确定,董宋臣肯定也是惨遭了这个姓苏的毒手。
  就算他真在朝上向众人求救,难道还有谁,有可能在苏寒山面前把他给救下来吗?
  “先生!”
  皇帝挥退内侍之后,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拱了拱手,很是恭敬的说道,“朝会上,我都按先生的意思办了。”
  苏寒山瞥了他一眼,瞧这副恭敬的模样,竟还真是熟练,就懒得跟他说话了。
  “山主,这皇宫也没什么意思,我准备出去了,这边你应该也能镇住场子吧。”
  苏寒山向李秋眠说道,“要不干脆让他封你个什么神侯,让文武百官们习惯一下?”
  李秋眠笑道:“不必那么急,再说,百官之中不乏聪明人,再过一阵子,他们自己应该也能意识到了。”
  他忽然改为传音入密之法,“区区一座皇宫,没了董宋臣他们,我当然镇得住,目前最紧要的,还是要看看能不能把元帅治好。”
  苏寒山点点头,把书一丢,就起身向外走去,路过皇帝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
  “你也不必觉得有多憋屈,享受着皇帝的权位,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居然还需要别人来鞭策你引回正轨,已经是你大大的失职。”
  “要是到了这种地步,还不知错,反而想弄些小花招的话,下一回,就不可能是鞭子这么轻巧的东西了。”
  皇帝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后颈寒毛倒竖,不敢抬头。
  他装的这副恭敬的模样,其实是拾起了十几年前的伪装功夫,那时候,他刚被史弥远从民间选中,扶上这个皇帝的位置,在人少的时候,与史弥远相处,都是这么一副恭敬的姿态。
  隐忍了几年之后,他就找到了机会,从史弥远手中夺权,坐稳了皇帝的宝座,直至如今。
  所以他在经过半夜的惊恐和朝会上的忐忑之后,心情又渐渐稳住了,把这看作是又一场隐忍,终有再度取胜的时候。
  然而,当苏寒山在他身边说话,他才醒觉,现在的情况好像跟当年完全不一样。
  不论是苏寒山还是李秋眠,都远比史弥远要年轻得多,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也远比史弥远所掌握的权势更直白、更可靠。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充斥胸怀的斗志,是因为年纪大了,是因为这几年的松懈享受,还是因为隐忍的目的已经不同了?
  皇帝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意识到,似乎真的只有安份听话,才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在他愣神的时候,苏寒山已经离开了皇宫。
  在这个世界,苏寒山还能停留二十天,却觉得时间非常充裕,对推敲功法,为孟昭宣解决隐患的事情,很有把握。
  除了有张叔微那边所做的准备,真正到了这个境界之后,苏寒山也发现,自己对肉身的把控变得非常细致,如果用内力探测别人的身体,也会格外清楚。
  不需要单纯依靠张叔微的纸上模拟,苏寒山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功力,在孟昭宣体内模拟天梯功法与练肺功法并行的状态。
  把所有最细微的矛盾,全都感应出来,完成改良。
  而且孟昭宣在武学修养上,实际已经等同于天梯巅峰的强者,苏寒山甚至准备,直接试试能不能助他完成一节天梯的淬炼。
  这种经验,对于苏寒山自己日后在天梯乃至真形境界的修炼,也将有不少的补益。
  “这二十天,基本都可以当成半休假的状态了。”
  太阳高照,苏寒山走在大街上,暖风迎面而来,却令他想起雪岭郡的寒风。
  那个同样被他以十七年时间彻底认可的故乡,就快要进入最冷的时节了。
  连横卧数郡、宛若巨龙的怒沧江,在那样的天气里面,也会封冻江面,结成厚厚的冰层。
  ‘等我这次回去,就在大江冰封之前,彻底扫平沧水县的旧怨!’
  到时候,他也可以像苏铁衣等人年轻的时候一样,走出那区区一县、一隅之地,去领略武道昌盛的广袤世界中,更大的江山。
  第125章 蚁字金书,临别玄光
  日月如梭,东升西落。
  天气有风云晴雨之变,扶摇山上的景色,却还是那样静谧优美。
  忽然,山顶平台上有一道身影,越过护栏,飞纵而出。
  悬崖外,云海翻涌,雾气浓郁,无常无定,变化万端。
  那道身影在云雾上空盘旋,手上延伸出一条狭长的银色刀光,骤然闪烁,来回扫切。
  方圆三十丈内的大片云雾,似乎骤然定格,被切割成棋盘一样的形状,上百条刀痕纵横交错,方方正正。
  不定型的云雾,也被刀气禁锢,一时间竟然无法流动。
  那道身影飞回护栏之内,手上的银光散去,掌按栏杆,徐徐吐气。
  呼!!!
  这一口气,绵长如水,疾劲如箭,射入棋盘似的云雾之间,扰乱了前方五六尺范围内的云气方格。
  随即,两侧和更远处的刀痕才淡化瓦解,云雾又重新涌动,连接在一起。
  “三年了!”
  孟昭宣拍着栏杆,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有这样无所顾忌,只为一时儿戏,就全力出手的日子。”
  苏寒山从后面走来:“你现在已经完成一节尾椎的淬炼,可惜,以你的情况,也没办法再回头追求气海极境,倒是用不出凝光革气的手段,否则到了战场上,一定更加快意。”
  孟昭宣笑道:“当年我跟塔察儿交换过功法,之前体内刀气过盛,作战时用不了别的功夫,现在却可圆融如意,兼运多种功法,真到了战场上,阴符刀杀敌,通感法续战,已经足够痛快挥洒了。”
  “不过,等我回到边境时,给将士们带去的最大礼物,还不只是一个痊愈的元帅,而是你的那套阵法。”
  苏寒山道:“六韬风云阵?那东西要气海大成以上……嗯,差不多就是一流高手的水准,学起来才比较顺利,你军中有多少那样的人物?”
  “不不不。”
  孟昭宣连连摇头,“这六韬风云阵,能用六个一流高手钳制宗师,固然高明,但其实在我看来,它最大的奥妙,在这种十人以内的作战上,根本凸显不出来。”
  “这里面分明蕴含着兵家战阵的无上玄机,至少要六百人才可窥一斑,六千人,六万人,也绝不嫌多。”
  他感叹道,“我从前将奇门术数用在军阵之上,从无人能以同等兵力与我相抗衡,也常常因此而自得,但看了你那套阵法之后,仔细揣摩,才感觉我真是井底之蛙。”
  “那套阵法,可谓让我看到了兵阵上的一片全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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