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羡泽转脸看他。
  钟以岫笑起来:“我在墨经坛上看到好多人都在讨论呢,说是为他已故发妻服丧十余年了。真是深情。”
  羡泽却笑:“人人都看得见的深情, 大概率只是做做样子, 我瞧着他便是不讨人喜欢的模样。”
  钟以岫将视野逼近又逼近, 几乎要瞧见宣衡嘴唇上细腻的皱褶了, 她可没办法跟别的男人如此近距离看前夫脸上细节,扶额转过脸去:“钟以岫, 你在做什么?看这么细致啊?”
  钟以岫满脸好奇:“你瞧,他耳朵上有个耳洞。瞧着是个如此古板的人, 竟然会扎耳洞吗?”
  羡泽定睛去看, 果然瞧见他一侧耳垂上有个耳洞,但什么耳饰也没带,或许已经长死了,只剩下一个小窝。
  正此时,宣衡皱起眉头来侧过脸去,她吓了一跳, 拽住钟以岫:“不会是咱们偷看让人发现了吧?”
  钟以岫摇头:“不会。”
  他再将视野拉远,就瞧见在寂静无声的千鸿宫弟子的队列后,有个人影姗姗来迟,背着手一直走上主座高台,遥遥对着钟霄和明心宗诸多脉主门略一颔首,笑盈盈坐在了宣衡身后。
  羡泽一惊。
  正是刚刚跟她搭讪的轻佻男子。
  钟以岫也惊讶:“是他?”
  能坐在仅次于宣衡的主座上,究竟是——
  宣衡怒视他一眼,在钟霄语毕后,起身向明心宗这半边双手作揖赔了不是,也介绍了姗姗来迟的年轻男子的身份:
  “舍弟,宣琮。千鸿宫青鸟使。”
  ……他弟弟?!
  羡泽眼前一黑。
  若说千鸿宫弟子不认识宣衡的亡妻也就罢了,可他弟弟会不认识吗?难不成刚刚与她搭讪,都是故意的试探?
  她一口咬死自己只是长得像,还来不来得及?
  不行,这根本藏不住啊啊啊!
  然后这边钟以岫还攻略不下来!
  她已经没法想象后续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了!
  烦死了,羡泽的心情已经在一天内从“我要运筹帷幄”到“要死大家都一起死”!
  真要是东窗事发,她大不了就发癫把所有人创死算了,说江连星是她难产七天亲生的,说自己吃兄弟盖饭俩人都睡过,说钟以岫已经怀了她的种!
  她就做修仙界八卦圈搅屎棍!
  ……
  “成何体统!”宣衡坐在侧殿,垂着眼睛,声音隐含愠怒:“你当明心宗是自己家吗?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出去到处闲逛!”
  宣琮混不在意的靠着桌子,把玩着明心宗为他们准备的果碟,这里都吃不上仙果,而是摆放寻常百姓家的橘桃石榴,他笑道:“我哪有这么有意思的家。要真是生在明心宗,我说不定夜里都会笑出声。”
  他心情大好,垂着眼睛把玩那桃子也觉得毛茸茸可爱,只是眼睛转了转,咬了一口桃子道:“兄长要再掌我的嘴吗?反正这十来年我也没人心疼,自己在外头行宫过得寂寞,反倒怀念起您那时候罚我的日子了,让我算算,感觉我跟嫂嫂说句话,就要被打一次,说不定还不止——”
  他提起不该提的人,宣衡再也不想多话,垂眸拿起桌上的信,就简简单单一个字:“滚。”
  宣琮挑眉,拧身要走,回头又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明心宗。你是早知道这里埋有龙骨?”
  宣衡翻过一页,并不说话。
  宣琮早已习惯,自说自话:“明心宗如此大张旗鼓地让龙骨傀儡面世,恐怕也是想以威名立足,不愿意再做落魄小门派了。今日一看,那些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放养傻乐的半大孩子,明心宗的底牌说到底不过三张:龙骨、宗主以及那位隐世多年的垂云君。”
  他知道宣衡厌恶他,却也信任他的能力,果然在这一番话后,宣衡翻过书页,坐如青松,启唇道:“陵城出事那日,垂云君出山了。”
  这也就是点明了,他此行最在意的是垂云君。
  为什么?
  宣琮知道兄长不想说的事是半天也不会吐出来的,他决定自己找找这个答案。
  不过找不到这个答案他也不在乎,宣琮走出门去。
  他站在侧殿门口,看着明心宗在夜色下的阑珊灯火,捏着那凡间毫无灵力的桃子,又咬了一口。
  夜风吹动着檐下连串的羊角灯,他舔了舔手指上的桃子汁水,才发现过了这么久,自己的手指仍然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宣琮不信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会生出那张脸。
  更重要的是,他太知道嫂嫂对这场婚姻有多不情愿,过去她说过多少次想一走了之。
  装死离开,符合她说干就干的野性;见了他,还能硬装不认识,也符合她的脸皮。
  这十几年来,兄长非但没有改好,更是变本加厉地严苛古板,二人怎么可能会复合?
  反倒是这次,让他先遇到的她,谁能说这不是缘分呢?
  ……
  自明心宗与千鸿宫弟子要一同入境界比试的消息传出之后,弟子们的课业暂停,各自准备五日后的比试。
  脉主将会随时开放各个课堂,为需要的弟子们答疑解惑。
  江连星并不打算去向脉主们请教,只是依旧早起,打算叫上师母一同去练剑。却没想到进了她院门,就听见她已经起床的声音。
  江连星有些惊讶,敲了敲门等她开口请他进去,这才推开门,问道:“您做了噩梦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
  羡泽摇摇头:“我要去找钟以岫学功法。”
  江连星心里一跳:“学功法?”
  羡泽从镜中看了他一眼:“他掌握着悲问仙抄的另一残篇。”
  江连星结舌,这当然是好事,只是……
  江连星:“这几天都要如此吗?中午可要去我给你送饭?”
  羡泽笑了笑:“没事。你也别太拼了,胳膊才刚好没多久。让我看看,还有伤痕吗?”
  他快速地撩起袖子让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江连星有一堆话想说,但又感觉说什么都不对,只好沉默地送她出门了。
  因为羡泽不喜欢翩霜峰的冷,他们二人约在了之前他和羡泽练剑的明坡处。
  江连星忍着没有去打扰,结果便是一整天都没能见到她。
  羡泽回来的时候,他趴在她屋里桌子上都快睡着了,羡泽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想要披一件衣裳在他肩膀,他猛地惊醒过来,看桌上时漏,惊愕道:“怎么亥时才回来?学习功法,还要弄到那么晚吗?”
  羡泽万没想到还有被徒儿督促回家时间的时候,清了清嗓子道:“我一不小心入定,睁开眼天都黑了。”
  江连星蹙眉:“那垂云君没有陪着你吗?”
  羡泽觉得他似乎很在意钟以岫做事是否周到,伸了个懒腰:“那倒是有,他还去食堂偷拿了饭菜——”
  不过目光一转,就看到屋里小桌上有个笊篱,下头也放着些饭食。
  江连星似乎是听到他做事不周到,会不高兴;听到他做事周到,也会不高兴。
  但江连星向来不会对外展露脾气,只抿嘴不说话,替她把灯都点上,一言不发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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