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身形忽然从水雾的茧中破出,双手握住剑柄,如同劈山般朝他头顶掼来。
  江连星毕竟不是一般人,他立刻察觉到自己脚下的泥土滋滋冒出水来,如同泥沼般要拖住他脚步,而且他左右两侧,都有水箭在蒲苇从中低空穿梭——
  她对于水的控制广博而精妙。仿佛这周围有水气之处,都是她的灵识范围。
  一般人不敢有她这种自信,江连星前世就曾觉得师母或许曾是个张狂之人,这一世,她跃起身姿后的金色晨光,灵力压弯的蒲苇丛中,真显出几分峥嵘辉煌。
  江连星灵力流转,左手捏诀,右手挥剑,他曾与北邙蛮刀一派交手过,会将灵力化作一层卸力的油皮覆盖在身上,借力打力,对付师母此刻的狂招很有用。
  就在他的窄剑与艮山巨剑碰上的瞬间,羡泽的力量震的他手腕发麻,但力道也滑开偏了准头,正要往侧下飞去——
  接下来他只要躲开侧面的水箭。
  师母忽然松开一只拽着剑柄的手,抓住了他发髻,用力拽住他的脑袋!
  连她的巴掌都没挨过的江连星呆住,吃痛的正要转腕挣扎。
  羡泽膝盖用力顶在巨剑如同铁坫般的剑面上,强行止住巨剑滑开的趋势。
  江连星心惊肉跳,立刻要压住她手臂拧身躲让。
  下一秒,水箭如针扎刺入他膝腿,击中他犊鼻、丰隆二穴,他膝头一弯,避无可避,被师母强拽着头发脑袋,脖颈压在了“铡刀”之下!
  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蒲苇丛中,巨剑沉甸甸压在他脖颈上。
  剑刃距离他皮肤不过半寸。
  江连星面上表情凝固,他瞳孔放大看着羡泽。
  江连星前世入魔,都没见打架的时候刀偏了,就拽着别人头发,将人脑袋按到刀底下的。
  羡泽额上沁出汗来,低头俯看他。
  她今日发髻上只绑了蓝色的缎带,湿成细缕的几丝鬓发垂落,羡泽手臂都是施力过度的颤抖,但她还是将艮山巨剑往下压了两分,压的他呼吸困难,才冷冷笑起来:“好好好,日后他人发现你入魔,追杀你时,你也这样分心?”
  刚刚他们是在蒲苇丛边缘,白絮蒲丝只到腰间,但如今追打至深处,那蒲苇比他二人还要高上半分。
  蒲苇照不亮的暗处是蓝紫色,这四周团住了他,如同随风摇摆的软墙。江连星仰面狼狈倒在地上,羡泽就跟天似的,垂鬓凝眉盯着他,目光好似浸透冷水的棉被,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江连星心头羞愧复杂,却又觉得被她这样盯看着、引导着,就跟踩高跷晃荡时有手在下头远远托着,他有种老大年纪当孩子似的……难堪的安心。
  “你觉得,我就不会将剑压下去?”她眸子里点点星光散出来。
  第21章
  他张了张嘴, 本来想着又说那些“我做错了”之类的迂话,但料想师母早就烦听。江连星垂下眼,忽而手中剑锋往她刀面下头一挑, 顺带曲起一指, 凝其灵力找准铁器机窍,猛地一弹。
  羡泽只感觉手上发麻,耳边响起震耳的金属相撞声, 就在她腕上酸软的瞬间, 江连星已然借劲挑起巨剑, 人轻飘飘掠出去, 在蒲苇丛中不见了。
  羡泽在此处和他练剑, 也是觉得蒲苇丛有遮掩。
  堪比真正遇上敌手的境况。
  他正躲藏在蒲苇丛中,伺机发动下一轮进攻。
  羡泽侧耳倾听, 她只是筑基, 探不开灵识, 只能荡起雾一般的水汽。在一定范围内, 他身姿移动,雾气颗粒游走, 她肌肤上,便有清风吹拂、汗毛微动的知觉。
  找到了!
  她隔着蒲苇丛, 找准时机飞身上前, 终于追上了在蒲苇丛中快速移动的声响。
  突击上去,却只看到一团小小的旋风,包裹着符文移动,模拟着人疾奔的声响!
  是陷阱。
  那符文在她靠近之后,自动解开了禁制,砰的一声炸开, 几条烟弹从符文上弹射到羡泽衣衫上,沾着她的衣衫冒起屡屡轻烟来。
  轻烟在蒲苇丛中极其显眼。
  这会暴露她的位置,江连星就用这符文诱骗她、定位她!
  她正要脱掉外头的罩衫,忽然从空中几道疾风掼地,直朝她落脚处狠狠而来,吹散了水雾,打乱她感知,羡泽朝后疾退——
  不对,背后!
  她猛地转身,蒲苇丛中,江连星矮身如一只瘦豹突然窜出,持剑朝她而来。
  他身位较低,从下往上挥剑,仰着脸看她,面无表情两颊缩紧,蒲苇丛投下的阴影中,两只眼睛如溪水中的卵石,浮光极快的掠过去。无华直剑凌厉刁钻地一挑,刺向她握艮山巨剑的手腕!
  羡泽侧身避让,剑刃割断了刀柄上挂的布绳,给她小臂留下细细的血丝。
  江连星看到那血丝,手一抖,但并没有放过,而是变招将剑反手一挑,刺向她肋骨!
  羡泽若是大开大合,他便是工巧精密,羡泽忍不住道:“厉害!”
  与此同时,她避无可避,干脆迎头直上,刀身爆发灵力——
  ……
  羡泽越是跟他比划,越是觉得他怪不得以后让仙魔两道都畏惧。
  江连星真是思路灵巧,懂得又多。
  跟他总是师母长师母短的絮叨不一样,认真动起手来是异常的利落干脆。没有那些气吞山河的气魄,没有那些幻化阵术的花招,就跟做木活、做瓦工似的招招有因有果。
  到她再追到他时,两只脚已经累得灌了铅,江连星先上前一步,用手背按住了艮山巨剑,道:“师母累透了吧,练剑也不能练伤了,该歇歇。”
  二人回了廊下,她脚下发软的一屁股坐在垫席上。艮山巨剑像个铁板似的立在身旁,江连星从暖壶里给她倒茶。
  等她都吃上两口气喘匀了,才余光里瞧见江连星离着一臂远坐下。
  他回回在她面前,坐椅子都只坐一半,跟随时都要站起来伺候似的,此刻也是,衣衫透汗,凹贴在脊梁的竖窝里,肩背笔直。
  羡泽喝着茶,情绪有些复杂。
  因系统处处限制她,她的性格自然觉得江连星是个麻烦。
  可细想下来,他从来没做错什么,在这个年纪,没有比他更懂事的了,甚至很多武艺行事都是他这少年老成的教她……
  她闲聊道:“你今年多大了?十五,十六?”
  江连星算了算:“生龄十七了。”
  羡泽惊讶:“你不是说孤儿吗?竟然算得准。”
  江连星点点头道:“还是您之前给我算的,说我是闰年三月出生的,今年算来就是十七岁了。”
  这也能算出来。不过,如果只有十七岁,那之前确实是营养不良,性情……也有点太懂事了。
  羡泽越来越能看出来,江连星并非狂傲逆天的性子,反而索求极少,容易安心,这样的人真的会被逼疯成书中大杀四方的样子吗?
  二人吃茶调息,江连星道:“师母若是想这样用巨剑,不若改成刀,刀背既可以抓手,也可以整体再增厚几分,更有雷霆之势。”
  羡泽没想到他不觉得她那粗野狂放的打法难看,还给她想法子,转头:“还能以剑改刀?”
  江连星点头:“这是艮山灵铁打造,越是重铸越是强大。而且师母如果真的总想将这么大的刀,甩着用,那就将刀柄末端打成圆钩,能握在手里抡转,而且刀柄刀身合而一体,不容易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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