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谢玄衣:“?”
  凝辛夷认真问道:“小玄监使是怎么做到蒙面多日,还能肤色均匀,毫无痕迹的?”
  谢玄衣:“……”
  谢玄衣搭在剑柄上本来用来震慑威胁程祈年的手,这一刻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拔剑出鞘的冲动。
  但他旋即又失笑。
  他的脾气的确向来不好,但是也只有凝辛夷如今还能让他这样啼笑皆非地想要拔剑了。
  如此一来,他方才未曾散去的满身戾气在这一失笑之下终是散去了大半,而凝辛夷明显见好就收,已经飞快地松开了车帘,缩回了头。
  方才一掀开车帘她就感觉到了车内的气氛有些奇怪,竟隐约有剑气和杀气缭绕,她对谢玄衣和程祈年之间有什么恩怨并不感兴趣……
  等等。
  凝辛夷靠在车身上,目光落在漆黑一片,似是要将所有的光都吞噬的双楠村,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与程祈年有恩怨的,分明应该是谢晏兮,可如今与程祈年这样对峙的人,却是谢玄衣。
  谢晏兮和谢玄衣一母同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所为都是三年前谢家灭门大案的真相。而今谢玄衣却对程祈年这样剑拔弩张,难道是因为程祈年知道什么,又或者在阻碍他们?
  可以她对程祈年此人的了解,这个平妖监昔日的小主薄里里外外都是正直,心里血里惦记的都是苍生,绝非表里不如一之人,又怎么会被谢玄衣忌惮至此?
  谢玄衣又为何突然取下了遮面的面巾?是因为不想遮面了,还是没有必要遮面了?又或者说还有其他原因?
  思忖间,双楠村深处的黑暗里,有人影一路奔来。
  元勘有些气喘:“公子,少夫人,这村子真是有些古怪。明明才刚刚入夜,家家户户竟然真的不点火烛,却也没有就此安置,我路过好几户人家,都听到了内里妇孺交谈的声音。声音并不压抑,也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大家多有说笑,像是对这样的黑暗并不在意,反而很是适应在这样的漆黑中生活。”
  “所以我才小心上前敲了门。”元勘顺了顺气,继续道,脸上开始浮现出了疑惑之色:“只是我一共敲了五家院子的门,请问是否有留宿歇脚之地,实在不行,讨一口水也好,也绝非白拿白住,自有报酬奉上。可无论我怎么说,都没有人开门。”
  元勘自小就讨人喜欢,年龄又不大,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做这种探路问询的事情向来得心应手,路边卖汤圆的老婆婆都要笑眯眯地给他碗里多放几颗汤圆,很难对他生起什么防备之心,像这次的吃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遇见过了。
  “交谈的声音里,可有男声?”凝辛夷问道。
  元勘摇头:“没有。这种情况下,院中妇孺们对外来之人警惕防备也是正常的。可她们连口水都不肯给,只反反复复地说自家男人不在,多有不便,再补方便,一口水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着,他又想到一事:“是了,我还在其中一家门口试探了一句,夜深至此,为何不掌灯。里面传来了一声铜器坠地的声音,然后才有年轻女子的声音解释说,是灯油太贵。于是我又说了一次报酬之事,说我等路途遥远,一路风尘仆仆,实在口渴,一袋水给她们十个铜板的报酬,她们却也还是不应。我便问,可知家中掌柜何时归来,有一家说过几日,有一家说还有好几日,也有一家说或许快了。总之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没个准话。”
  凝辛夷与谢晏兮对视一眼。
  这些话乍一听好似没有什么问题,但分明处处是矛盾。
  不燃灯火乃是因为灯油太贵,却不愿意从元勘这里用一袋水去换唾手可得的一点银两。元勘也非蠢笨之人,没有一开口就说一袋水一两银子,那听起来太假也太有意图,可饶是如此,他一路敲了五户人家,却连一袋水都没能讨要来。
  又片刻,满庭也回来了。
  满庭道:“那更夫见我前来,第一反应竟是转身要跑,我去追,倒是很轻易就追上了,只是没想到,之前只觉得那更夫捏着嗓子声音古怪,竟然是女的。”
  这下凝辛夷是真的有些惊讶:“女更夫?这倒是第一次见。”
  “没错。”满庭道:“是一位上了些岁数,两鬓都有些发白的女更夫。我问她为何才入夜就熄灯,她面色惊恐,一直追问我们是何人。我解释清楚说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恰逢天黑,想要借宿一夜后,她才稍微平静下来,却有些支支吾吾,说村中多妇孺,借宿恐怕不太方便,只是这方圆百里的确也没有别的村落,若是我们一定要留宿在这里,就自己找找地方将就吧。”
  谢晏兮问:“熄灯的事情呢?”
  “也问了的。”满庭道:“我见她不肯直接回答,便问她,若我们找到空房留宿,可能点灯?”
  “她怎么说?”凝辛夷问。
  “她说,诸位只是路过,双楠村的规矩自然管不了那么宽。只是雁门郡风沙极大,并非久留之地,若无他事,还是早些歇息为上。”满庭应道:“说完这些,她就继续打着更走了。”
  随着他的话语,那道有些古怪的声音又从村子更深的地方传了出来。
  “入夜——严禁火烛——”
  如今知道了这是一位女更夫,再去听这道声音,其中古怪的感觉又更盛了一些。
  “不如我再去打探一二?”凝辛夷沉吟片刻:“村中没有男丁,对男子的警惕性高也是正常,换成是我,说不定会好一些。”
  谢晏兮却摇头:“不急于一时,今夜先找到落脚之处休息,看看村子里究竟是什么样,再打听打听刑泥巴的事情。”
  他这样说,凝辛夷也没有异议,且不论她,程祈年这个模样,的确也需要休息,哪怕是一间破庙,能透透气,也总比一直待在马车中要强。
  谢玄衣要出来,却见凝辛夷已经翻身上马,与谢晏兮并行在了前面,颇有点开路的意思,听到后面的动静,两人一起回头看了一眼。
  凝辛夷道:“小程监使暂且劳烦你照看了。”
  谢玄衣心道这么点毒,有什么好照看的,表面却只点了点头,然后在凝辛夷转回头后,与谢晏兮对视一瞬。
  谢晏兮方才就看到他将面巾摘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在他摘了面巾的脸上顿了顿,便收了回去。
  虽然谢晏兮什么都没说,但谢玄衣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如此,他干脆坐在了车尾,一只手搭在剑上,颇为警惕地打量四周。
  马车在元勘和满庭的驱赶下,开始慢慢向前。
  蒙面太久,那张黑色压纹的遮面布几乎都快要成为谢玄衣身体的一部分。此刻下半张脸真切地吹到了雁门郡的风沙,他竟然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强忍着才没让自己重新将脸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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