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谢晏兮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上,再慢慢滑在她白璧无瑕的侧脸。
  妖紫的夜倒映在她极黑的眼瞳,凝辛夷长发松散挽在脑后,只用了一只简单的珍珠发钗,她的额发被窗外的冷风吹拂起来,可那冷意却到达不了她的肌肤,在她的几寸之外就已经雪融。
  那样灼热的温度,让风雪退避,却只让常年被离火灼烧的他觉得熟悉。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不惧怕这样的温度。
  “很想去?”他低声问。
  “你不应该在这里陪我。”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与其说想去,倒不如说,你我……必须去。”
  说话间,凝辛夷已经想到了办法:“你可会画封妖符?若是不会,我身上……”
  她想说自己身上便有一道,若是谢晏兮不会,只需要临摹出来,就算失败几次,以谢晏兮的天赋,想必不出两炷香时间,就能成功。
  虽然她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这已经是当下她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但谢晏兮已经打断了她:“你相信我吗?”
  凝辛夷一愣。
  她抬眸,正对上了谢晏兮看她的目光。
  他的眼瞳很浅,看她的眼神却极深,深到仿佛要将她镌刻在眼底,再从眼底抵达更深的地方。
  凝辛夷第一次知道,原来目光也可以带着温度,可那温度分明也是炙热,却竟然让她短暂地忘却周身的灼然。
  谢晏兮没有因为她这一刹那的哑然而动怒,他分明一只手绕过她的腰,以一种太过暧昧的方式揽着她,让她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却还向她极礼貌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阿橘,你可愿意信我?”
  妖紫漫天,何日归的甜腻味道包裹在每一寸空气之中,但近他身侧,却只有一股天然的草木香气。
  凝辛夷心想,她是清醒的。
  所以她明明有很多更好听、更漂亮的话可以说,却清醒的、好似不受控制般地只剩下了一句喃喃:“我相信你。”
  “好。”
  谢晏兮在松开她的腰间的几乎同一时间,已经矮身,背朝她,单膝跪地。
  “上来。”
  凝辛夷趴在他的背上,直到被他背起来的时候,才有些恍惚地想,谢晏兮的背竟然如此宽阔,背肌饶是隔着衣料,也能极明显地感觉到,更不必说他小臂结实的触感。
  而这一恍惚,她自然便没有看到,在方才两人双手交握、谢晏兮从揽着她变成将她背在身后的这一刹那,一道喑哑的金影从他的臂间窜出,缠绕在了她的手臂上。
  但这并不妨碍凝辛夷在他身后道:“等等。”
  谢晏兮停步。
  凝辛夷趴在他的背上,捻了一根新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将手腕上的三千婆娑铃取了下来。
  那一串三千婆娑铃名为三千,实则分明只有五颗,她垂头,口中咬着九点烟的扇柄,将其中两颗暗金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的铃铛串在了新的红绳上。
  “伸手。”凝辛夷有些含糊地开口。
  她从他的肩头探头出来,谢晏兮想要侧脸看她,距离如此之近,几乎只能看到她极认真的眼瞳和挺翘的鼻尖。
  他下意识听从她的话语,将一只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再看着她柔白的手指灵巧地绕过他的手臂,将一截穿着两颗铃铛的红绳系在了上面。
  “三千婆娑铃,分给你两颗。”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和她的声音一样,有点痒,“如果我拖你后腿了,你就向铃中注入三清之气,只要心念一动,我就可以被暂时收入铃中。”
  谢晏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
  暗金色的铃铛和红绳像是藤蔓一样缠绕,明明只是细细的一圈,却像是要从他的手腕燃起能够烧到他心中的火焰。
  “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了吗?”谢晏兮眼神晦涩。
  凝辛夷弯唇一笑,分明全身灼热难忍,声音却依然轻快:“一定要说的话,把我收进去的时候别太久,我虽然不怕黑,但我讨厌黑。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啦。”
  第94章
  宁院还是那个宁院。
  有些破败的石阶,脱漆的木门,沾染着没有冲洗掉的血渍的地面。
  与他们之前刚进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风平浪静,若非这浓郁到难以忽略的妖气和浓紫的天穹,就仿佛之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而他们又站在了最初的起始点。
  但谢晏兮的脚步却在刚刚向着那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走了两步后,蓦地停住。
  凝辛夷问:“怎么了?”
  谢晏兮没说话,凝辛夷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他正在看那一片血渍。
  凝固的、干涸的、陈旧近紫黑的血渍。
  “等等,之前我们来的时候,我记得血渍是红色?”凝辛夷的意识并不算多么清明,灼热的刺痛侵袭着她的六感,好似要将她拖入炽热的黑暗之中。
  但她此刻,到底没有如以往一般直接昏睡晕厥。
  也不知是谢晏兮身上那一股草木气息的作用,还是他的体温,亦或是这样隔着布料的贴近让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奇异安宁,让凝辛夷原本浑身的紧绷都慢慢放松下来。
  “你可知道,这世间的妖瘴,其实有两种。”谢晏兮慢慢道:“一种是因为大量妖祟聚集,妖气浓度过高而形成,这也是如今天下最常见的一种,需得将其中妖力最深厚的那只妖杀死,才能破开妖瘴,散去妖气。”
  “就如我们在白沙堤遇见的那次?”
  “是,也不是。”谢晏兮却道:“白沙堤的确有许多妖祟,却又因为两位妖神同时存在,反而让妖气变得可控。白沙堤的妖瘴与此地一样,都是妖祟有意为之。”
  他边说,边轻轻偏了一下头。
  凝辛夷被负在他的身后,看不全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线条流畅的侧脸。
  方才她还在疑惑,谢晏兮为何突然挑起了这个在此时此刻并不算最要紧的话头,但此刻,她心头已经升起了一丝明悟。
  所以她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道:“草花婆婆是为了困住平妖监的监使,妄图以蜉蝣之姿撼动大树。这里呢?”
  她边说,边努力回想此前那一幕:“我甚至还没有看清这里的妖祟究竟是什么。”
  “自然也是为了困住。”谢晏兮眼底有了笑意,声音却平直,道:“困住想要从这里逃走的人。”
  凝辛夷于是提高了一点音量:“妖瘴展开之时,我们全都被送出了宁院,这也是那妖祟刻意为之?它想要留下的人是……王典洲?”
  她有些探究地看向前方:“这妖祟究竟是何出身?来自何方?为何与王典洲有这般深仇大恨?”
  “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可曾有所耳闻。”谢晏兮弯了弯唇角:“这般由妖祟主动形成的妖瘴,一般与妖祟自身的能力有关。比如草花婆婆本体为菩提树,妖瘴之中,所有草木都可以被她控制,凋零盛放,不过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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