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之前还在想,只要他这弟弟能遇到一个喜欢的,甭管人家女方啥情况,他都双手双脚的支持,但有那么一个人,真的出现了,怎么就……是个男的。
  光是个男的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年纪,十八九岁,说出来就跟引诱无知少……男一样。
  他不知道姜潮生家里什么情况,但只要还有一个亲人,能主持公道,才不会管谁先动的心思,被戳脊梁骨的一定是江归帆,压力矛盾也只能江归帆去背。
  这就是既定事实,没人会在意他在背后挣扎、纠结成什么样子,但只要决定在一起,骂名就会紧跟而来。
  两个男人,会有什么矛盾暂且不提,亲人的施压是为了他们好,流言蜚语也砸不死人,成为别人嘴里的奇闻笑谈也罢,哪怕他们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仅仅是决定在一起,这些都无可避免。
  叮铃一声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江归帆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姜潮生的短信,他垂下眼,默不作声的看完,极其短暂的笑了一下,有些颓废,有些嘲讽,有些悲戚。
  “哥,我也不太懂,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江归帆又在笑,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甚至、都不敢让他知道……我也喜欢他。”
  “我呢。”
  他在问自己,可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苍白,自己似乎也看不清答案了,“我又在坚持什么。”
  江玉林沉默好久,才缓缓出声,“其实来之前,我还在想该怎么劝你。”
  “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应该不用我怎么劝,你一直都知道分寸,你做得也很好,要断就干脆利落,拖拖拉拉的最不成样子。”
  “可真到这一步,看你们这个样子……”江玉林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心里也不好受。”
  “仔细想想,人生不过几十年,好不容易遇到个中意的人,已经是小概率的事件,你们这个情况,上天之后会给你们安排的磨难已经够多了,可现在,为了避免之后那些,反倒要自己先给自己添堵。”
  “何必呢,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大过痛苦的话,不妨试试吧。”
  江玉林说这些话,除了把姜潮生的坚持看在眼里,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他这个弟弟,他无法想象,过了姜潮生这一个槛,那么浓烈的感情,江归帆逼迫自己狠下心拒绝,那往后余生,江归帆还有喜欢上别人的可能吗?
  答案显而易见。
  “哥。”江归帆垂下眼,沉沉开口,声音仿佛要低到尘埃里,“他没有爸爸,妈妈的重心不在他身上,奶奶年纪也大了。”
  “没有人管他。”
  “我不能不为他打算。”
  “欺负他年纪小,带他走一条很容易回头、后悔的路。”
  “我不怕和他一起走,我只怕他会后悔。”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的变数太多了。”
  “我的自私,在于我不希望他后悔。”
  “如果开始,我就不能接受结束。”
  “我不会放过他,可能会……闹得一个难看的局面。”
  江玉林没说话,没人敢担保,谁会爱谁一辈子,几年十几年,漫长的岁月,什么变数不可能发生,即便是正常的男女伴侣,分手离婚的也大有人在,江归帆太过极端,他问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要得这些,实在强人所难。
  但此刻,江玉林还是说,“你这样,对他也很不公平,你从来没和他说过,怎么知道他做不到。”
  “你怕他知道你的心思,以他那个死缠烂打的功夫,就更不可能放手了,但在我看来,这才是你们的死穴。”
  江玉林有点烦,烦得不想参与他们两个的破事,但他又有莫名的预感,他们再这样发展下去,会有更严重的后果,感情这种事,没人能说清对错,但两个执拗的人碰在一起,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答应姜潮生,让你过去看看他。”江玉林紧紧锁着眉,“如果不去,就打个电话给他。”
  江玉林走了后,江归帆依旧没起身,静静思考着,坐到太阳下山,又坐到月亮升起。
  从意识到姜潮生心思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获得片刻的安宁,因为更可怕的是,紧随而来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在姜潮生之前,他知道有同性恋这个说法,但对这个群体,既不理解也不关注,也从来不觉得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模糊意识到姜潮生的心思,他产生了许多的想法,有些怪异,有些茫然,有些生气,唯独没有反感。
  他和姜潮生一样迟钝,完全凭着本能在摸索,而他的本能,是在台风那晚的酒店,姜潮生黏黏糊糊、反复亲上来时,不受控制的,也想亲回去。
  这种接触,无关乎情欲,好像是种下意识的行为,姜潮生靠近他、亲近他,哪怕大脑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也会给出反应。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黑夜里,雨声隔绝在外,世俗的困难仿佛也隔绝在外,他们抱住对方,体温在互相蔓延,温热的、缠绵的,每隔十几分钟,迷糊寻找对方的颌面,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像是在安抚对方,也像在汲取、又或者是倾泻无处安放的情感。
  所以,在他失眠的第二个晚上,思考如何拒绝姜潮生前,率先思考的,是他们在一起的可能。
  当中的复杂滋味,难以言喻,无法复述,隐隐有一丝光亮,透过紧闭的窗帘时,他最后吻在姜潮生的额头,下床给姜潮生买早饭去了。
  然而此刻,他并没有比当初坦然多少,他清楚这种感觉,摇摇欲坠的、蠢蠢欲动的——
  是动摇的滋味。
  晚上,电话是江归帆打过去,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率先说话的,却是姜潮生。
  “哥……”他很干脆,没有任何的过渡,直白道:“我突然想起来,我问过你几次的一个问题,你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现在,我很想听你的答案。”
  “你喜欢我吗。”姜潮生问,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他向来迟钝,可慢悠悠的、也总能想通一些事情。
  他们周遭是一样的寂静,黑夜明明将情绪放大无数倍,可他们都太沉寂了,轻松又沉重的氛围,简直矛盾到了极点。
  海风轻飘飘的吹过,却像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江归帆拿着手机,手背上经脉尽显,仍然一言不发。
  良久,听筒里,传出一声极轻的笑,姜潮生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主动挂掉电话。
  往后的一个多月,他们没有任何的联系。
  姜潮生在养伤,江归帆开始渔排上最忙碌的一个阶段,这好像是一种心有灵犀的状态,没有沟通,但他们都知道,是就此彻彻底底的结束,还是不顾一切、以全新的关系重逢,马上就能分晓。
  极其普通的一天,江归帆一如既往的重复之前的生活,上岸,买鱼料,干活,午休,继续干活。
  傍晚,夕阳西下,毒辣了一整天的太阳,在此时收敛锋芒,黄灿灿的金光,斜照在海面上。
  姜潮生像是突然出现在渔排上。
  等江归帆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到客厅旁的甲板上,身后还跟着三条热情的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