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妈妈也很不容易,我记得她一直哭,哭了特别久,那个时候我晚上睡觉,经常听到她的哭声就醒了,后来,她要出去赚钱,就把我给奶奶带了,我特别想她,但每次都要等过年才能见到,我记得她一年比一年瘦,到了我五年级,情况才好一点,她应该是认识了新的人,比之前每一次回来都开心,看她开心,我也特别开心。”
  “我小时候还会难受,现在不觉得有什么了,我的每一个亲人,对我都很好,其实我挺知足的。”
  姜潮生说完,嘿嘿笑了一声。
  江归帆认真听着,良久没有说话,经常有时,语言是贫瘠的,尤其对于不善言辞的人,他有告诫过自己界线,但在这时,还是选择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江归帆淡淡扯出一个笑,“这么说,我们还挺像的,爸都走了,妈妈也都改嫁了。”
  听着很像,其实完全不同,他爹不是天灾人祸的意外,单纯是得病走的,一个脾气死臭的老头,抽烟酗酒打老婆,男人会有的臭毛病,在老头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挣过几个钱,偏偏在家里牛气的不行,还死要面子,唯一能拿出去吹的,就是连生了三个儿子。
  至于他妈,也只能说无功无过吧,一个懦弱又精明的女人,做不到反抗,也做不到维护,在他们为了保护她,跟老头打起来的时候,会劝老头别跟他们计较,教育他们怎么能跟自己老子动手,墙头草、两面派用来形容这个只是想在家里立足,少挨点打的可怜女人,有些略显刻薄,可事实上,确实如此。
  老头走了,本以为她也能解放,结果一年之后,转头找了个老伴,不是说找老伴不行,起码、最起码,遇到事情,要先考虑自己的孩子吧,他们兄弟三个,全是早早的退学,自己挣钱娶媳妇,没指望过家里。
  唯一一次,大嫂怀孕生孩子,他们刚好渔排要分排,知道忙不过来,大哥提前两三个月找她来帮忙,她在家里明明没事,硬说没出过远门,坐不好火车,死活叫不过来,大哥没辙,自己早晚在渔排和医院两头跑。
  后来才知道,人家确实有事,忙着照顾新老伴的孙子,至此,大哥二哥算是跟她断绝关系了。
  说她精明,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唯一没有完全得罪的,是这个小儿子,所以之后,江归帆就能偶尔接到她问候的电话。
  这样的家庭,真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那还真挺巧的。”姜潮生笑,但不是真的开心,“哎呀,好吧,其实我有时候也会难受,好像每一人,都只是在我生命中,走过一段路,哪怕是最亲的人,都走不长远,奶奶的年纪上来,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真挺怕的,万一奶奶也走了……”
  “如果奶奶也走了,她会希望,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江归帆缓缓开口。
  姜潮生又笑了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但我觉得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又有你了,哥。”
  床边的窗户是打开的,今晚的月色大概很好,照得姜潮生的笑容清晰可见,洋溢着温暖和幸福,几乎灼烧了江归帆的眼睛。
  但没有那一刻,他觉得姜潮生那么的可怜,他此刻喜欢、依赖的哥哥,已经做好弃他而去的准备。
  第31章
  跟别人袒露心扉,对姜潮生来说,算是一次奇妙的体验,他对外人的防备心很强,从不和人交心,所以将心比心,他会觉得,这是一件能和江归帆拉进感情的事。
  但事实上,好像并非如此。
  那天之后,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些江归帆的变化,在一些其他的地方,他也许是迟钝的,可有关于江归帆的态度,他就格外敏感,哪怕这种变化,细微的让人很难察觉。
  江归帆是情绪相对内敛的人,哪怕是开心,也只是浅浅勾起唇,很少有开怀的时候,没情绪和不高兴,几乎是一个表情,让人和很难分清,他情绪上的起伏。
  但姜潮生能分清,这好像是他专门针对江归帆的一项技能。
  但能分清,不意味着他知道原因,他不确定是因为不高兴,影响江归帆对他的态度,还是因为他,江归帆才不高兴。
  之前的江归帆,对他当然算不上百依百顺,该使唤就使唤,该凶就凶,可就是这种‘不客气’,会让人觉得自然、舒坦,那就是江归帆会对他的态度,不刻意收敛什么,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
  但现在,这种‘不客气’好像在慢慢的消失。
  取而代之的,很像他们最初认识时,那种冷漠的疏离感。
  他很难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也举不出实例,来证明自己的感受,因为哪怕是同一件事,一模一样的话,都会因为对方的动作、表情、说话的语调,带给人不同的感觉。
  姜潮生本能的心慌,开始寻找回忆,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才导致江归帆这样,他印象中,唯一露出破绽的,就是台风出去找酒店前的那个吻,可亲上之前,他确认过江归帆是睡着的,还专门叫过他,如果江归帆没睡,是会回应他的啊。
  而且,如果江归帆知道,按照他的脾气和处事风格,早该削他了,不会装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逃避什么,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怀疑过当时暴露了。
  那还能因为什么?姜潮生想不明白,但因为这些天的变化,他好像已经做不到慢慢来、从长计议了,心上好像燃起了一把火,最开始是小火苗,每一次他感受到的细小变化,都吹着这团火越烧越旺,逼得他不得不寻找出路,来企图浇灭。
  他也并非一股脑的胡来,也找堂哥请教过,鉴于他这种特殊的情况,堂哥说,最起码,要先试探一下他对被喜欢男人这种事的态度。
  堂哥还说,“一般男的,别说接受了,都是当成笑话听吧,就像我,要是突然听身边那个兄弟说喜欢我,没事吧兄弟,这不纯纯有毛病吗,要是人品一般或者神经粗一点,指不定还会宣扬出去。”
  “当笑话听都还算好的,你说出来,说不定人家恶心这回事呢,都是大老爷们,谁乐意被一个男人惦记啊。”
  “哎,我还是觉得太悬了,你要是奔着跟人闹掰,你就说出来吧,也省得你一直惦记。”
  堂哥的这些话,在他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一点不怀疑堂哥说得闹掰这种话,别说江归帆这样,看着就不可能喜欢男人的类型,就说他,哪怕关系再好,骤然听对方说喜欢,恐怕也唯恐避之不及。
  他越发觉得,他得偿所愿的可能,比中彩票的概率都低,可就这样一直藏着掖着?
  本来是可以的,可江归帆仅仅展露出一点点避开他的行为,他就像一个被点火的炮仗,砰砰砰的炸开,把哪些理智、胆怯也通通炸没了。
  他其实没有想好怎么试探,也完全没这方面的经验,笨拙得可怕,苦思冥想,甚至都想不到一个和这方面有关的开头,来开展这个话题。
  但下午,又一件让姜潮生不舒坦的事发生了,小得像蚂蚁爬过,可偏偏,就像踩到他的心口上,让他憋屈得难受。
  江归帆开船打算出去,要是以往,会直接说清去哪里,干什么,比如去大哥家卖鱼,去岸上买东西,去看鱼苗,后面会加上一句,你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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