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可心不敢让英祥冰儿为自己多操心,乖乖爬起来。到房间跟英祥道歉,却见他据案饮酒。可心明白,自从云翘的事情之后,英祥一不肯接触其他女子,二也不太喝酒了。今日的这番烦闷忧思,让他不得不借酒浇愁。可心越发愧疚,上前拿过英祥手边的酒壶:“先生,是我不好!你胃不大好,不能这么喝酒!你要生气,你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说着,目光四下里巡睃,把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拔了出来递过去。
  英祥在忧愁中被这小孩子似的举动逗笑了,夺过鸡毛掸子丢在一边,看看自己确实也喝了五六个爨筒的酒了,停了杯子道:“你别自责了。眼下怪谁都没有用,何况雯儿一直以来是我宠得太多。我现在也想透了,她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是关也关不住的。生死有命,找到了最好,找不到,就让她自己去闯荡天下吧。”
  情况上报,寻找尚无结果,不过萨楚日勒郡王倒是回京了!
  萨楚日勒行囊还没有收拾,先亲身来到了英祥的住处,当门上传来名帖,英祥几乎是飞奔着出门迎候。面前是一乘四人呢轿,随从的人打扮也很简朴,轿子前立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又瘦又干,背还有些佝偻,英祥许久才认出这就是自己十几年未见的父亲!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飞一般扑上去,跪在萨楚日勒的脚前,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阿玛!”
  萨楚日勒的眼睛也许不大好了,眯缝着看了半天,突然抱着儿子的头痛哭起来:“哥儿!你回来了!”
  英祥在父亲怀里尽情地嚎啕,他不比冰儿,他几乎从小就没有离开过父母的身边,又受尽宠爱,与他们感情极深,十几年没有见面,既是不能,又是不敢,这里的煎心痛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哭了好一会儿,英祥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起身抹了抹眼泪,笑道:“阿玛回来,这是喜事,我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阿玛快请里头坐!”
  萨楚日勒从昏黄的眼睛边擦掉了几滴老泪,点了点头,倩儿子小心扶持着,进了里面。
  奕霄赁的房子只是一套小小的四合院儿,萨楚日勒皱着眉说:“怎么住这个地方呢?太寒碜!住回府里去!”
  英祥笑道:“够好了!何况现在我名不正言不顺,住回去空惹物议,没必要了。家里人口不多,其实绰绰有余呢!”
  萨楚日勒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和你额娘一样,总是想得细!其实隔壁的公主府也一直空关着,内务府派了人每季打扫除尘,里头陈设一概未动,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
  英祥恰好想到了什么,问道:“额娘呢?今儿是不是太累,先回去休息了?她老人家身子骨好么?怎么今年冬天也没有回京过年呢?”
  这一叠连串的问题问得萨楚日勒脸色发白,满目哀伤,半晌才答道:“忘了告诉你,你额娘她……她早就过世了。”
  英祥愣在原地,摇着头不肯相信:“额娘身子骨一直很好,不可能吧?”
  萨楚日勒拭了拭眼角,语气已然很平静:“自从你被皇上赐死那段时候,你额娘就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睡过一次好觉,把自己煎熬得不像!后来你被公主救走,虽然得了条命在,可是你额娘再也见不到你,心里思念成疾,很快就卧床不起,熬了一年多,最后油尽灯枯……”他哀叹着看着儿子:“谁知道呢!阴差阳错的!皇上后来发来的不是驾帖,而是赦免你的诏书。可是在当时那情形下,我和你额娘也只有看着公主把你救走,谁敢打这个赌啊?”
  英祥早已泣不成声,又一次跪在父亲身边:“儿子不孝!儿子不孝!母亲弃养,我居然一毫不知,也没有给母亲戴孝!浑浑噩噩,真是该死!”他抬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萨楚日勒忙去劝阻:“哥儿!这怎么好怪你!你能好好地活着,还给我们家添了子孙,你娘在天上看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把他拉了起来。
  少顷,冰儿过来给公爹见了礼,十几年不见,心里都有些酸酸的滋味,不过久别重逢总是喜事,冰儿含笑道:“阿玛请进!奕霄——就是您孙子——现在在武英殿当差,今儿不知道他祖父要来,否则无论如何也该请个假。我这就叫人去叫他!”
  萨楚日勒听到孙子,原本的悲戚一下子被一脸的喜悦取代:“不用叫,不用叫!他这么上进,多好的事!今日王府里收拾,我横竖无事,就在这里等。”
  可心亦上来拜见,她一进门就听到“阿玛”“王府”之类字样,心里奇怪,也有些警惕,见了礼后,听见萨楚日勒乐呵呵道:“这就是我那孙女?”
  英祥忙道:“不是,这是我们收养的女孩儿,不过也当亲生的看。您孙女——不懂事,自己跑出去了,还没找到。我们也正在犯愁呢。”老人家更重视男孙,想着奕霄,对奕雯的感觉也淡,点点头就罢了,只是不住眼地打量着儿子:“你黑了,也瘦了,这些年吃苦不少吧?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晚间,奕霄下值回来,与萨楚日勒见了礼,他对祖父一概陌生,有些不自在;祖父看他,却仿佛看到了自己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心里一阵狂喜,拉着奕霄的手夸道:“长得英俊!看着有灵气!不错,不错!”
  英祥笑道:“哪有当爷爷的这么夸自己个儿孙子的?”
  萨楚日勒却道:“不是我夸自个儿孙子,我这个位置,将来不是因子及孙,就是直接传给孙子——英祥,你别多心,怕万一皇上还不肯赦你——但奕霄是我们家的骨血,又是几世单传下来,他也不好把位置给别人承袭。”
  英祥瞥瞥还一脸懵懂的儿子,奕霄大概还没有弄清楚 “位置”是什么。按道理,萨楚日勒的郡王衔是外藩爵位,不用降等就能承袭,若是真如冰儿所说,乾隆有赦免他们一家的意思,将来奕霄少不得承袭这个王位——只是,他在江南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告诉他他的一生将归属于草原大漠,不知这个孩子还能否适应往后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
  奕雯再次出逃的情况汇报到乾隆那里,他不由也是心下焦躁。那次重惩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外孙女,除却要拷问清水教余孽的去向、以应对悠悠众口之外,也有薄施教训,让她知道痛苦,从此安分守己,不再招惹祸端的意思在。可是事与愿违,这个小丫头竟然跑了,若是又回到清水教中,自己该怎么处才好?
  军机处于敏中又递牌子求见,乾隆这段日子见他有些烦,这个状元出身的军机大臣,平素倒还很会贴合自己的意思,但是若有所求,说话也很厉害,让自己无法轻易驳斥,只能和他打打太极拳。拖了一会儿,毕竟把军机大臣拦在门外跪候不大合礼仪,乾隆还是平平心思命令传进。
  于敏中的礼节行得丝毫不错乱,跪在御塌前的跪垫上,伸手捧过一份密奏:“臣于敏中刚刚得到顺天府的密奏,事关清水教余孽动向,请皇上过目裁夺。”
  乾隆拿过密奏,粗粗扫了一眼问:“既然有了线报,为何顺天府不直接逮问?”
  于敏中盘马弯弓了好一会儿,才道:“臣也是这样叱问顺天府的。他们说京畿那套房子内里布局颇大,原是一家大户所在,据说其间还有密道,若是遣顺天府差役前往,只怕不好拦阻,所以想请调集一支禁军,或周围八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