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英祥叹息道:“有什么法子?治了一批,还有一批,蝗虫似的,我都不堪其扰。再说,皇上现在新定西北疆域,平了大小和卓之乱,打算把那块土地命名为‘新疆’,这可是旷世未有的奇功,但也是旷世未有的难办,只怕心思都在新疆那里呢!”
冰儿对国政不大感兴趣,何况自阿睦尔撒纳病死,被枭首传示九边,她对这块新疆域就一点都没有认知了,马马虎虎“嗯”了一声,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今儿邻居家那长舌妇,竟然还问我什么时候给雯儿裹脚。我回她:‘我们家不兴裹小脚呢!’她就足足笑话了我半天,说不裹脚的女孩子将来怎么有人要。气得我窝一肚子火!——不过,奕雯这个淘气劲儿,说不定裹一双病歪歪的小脚,走走路都疼的话,以后就消停了!”
她的想法还没说完,英祥急急出声阻止道:“打两顿、骂几声尤可,这项绝对不行!我最看不惯那些走路歪歪扭扭的小脚女人!什么‘步步生莲’我欣赏不来!好好一双脚,裹成那个鬼样子,想着都害怕!”他爆豆子似的说完,见冰儿得意地在笑,才放慢语速说:“她皮虽皮些,以后会好的。大不了也给人取个‘半截观音’的诨号,总不会嫁不出去;就是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好了!裹脚这罪决不许她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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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英祥早早去衙门了,奕霄也吃过早点背着书包去了书塾,冰儿忙过早晨这一阵,到耳房里看望奕雯。
奕雯昨天早早地睡了,今儿醒得也特别早,不过赖在被窝里不起来,自己扳着手指头和自己说话、做游戏。听见母亲推门的声音,连忙缩到被窝里装睡。她感觉被子被轻轻揭起,裤子被小心褪下,自己的小屁股被温暖的掌心轻柔地拂过,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帮自己穿好裤子,盖好被子,这次从脑袋那里把被子揭开:“怎么闷着头睡?”
奕雯一下子把眼睛睁开,调皮地一笑。冰儿见她原来醒了,心里又气又疼这个小丫头,拍拍她的小脑袋问:“屁股还痛不痛了?”那张小脸一皱,苦巴巴的:“痛!还好痛!”冰儿撇撇嘴说:“痛个鬼!根本就没有使劲打!现在肿都消了,就稍微青了指顶大两块罢!”
小东西见母亲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扭着身子撒着娇嚷嚷:“就是痛!就是痛嘛!”
“起床吃点心,就不痛了!”冰儿说,“今天买了糖包子,煮了赤豆粥,还烙了槐花饼,满意了吧?”小人儿“噢!”地一声欢呼,麻利地爬起来,胡乱洗漱一番,早早坐在桌子前等饭。
只有这一刻她才像个女娃,等到点心和粥上桌,立刻又变了副神情,两只手并用拿着吃的,“狼吞虎咽”犹不足以形容。冰儿在一旁一个劲儿说:“慢点儿!慢点儿!没有人跟你抢!”也没有什么用处,只好心里暗暗想:哪里和我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小时候哪有那么贪吃?
吃完饭,没事情做的奕雯就开始鸡飞狗跳了,在院子里撵完狗,捉完鸡,看着槐树上最高处还有些槐花,咬着手指盯着又想着鬼主意,恰好被冰儿看见了,大声吼了一顿,奕雯两只眼睛里立刻亮汪汪的都是水:“娘,我屁股还疼……”
“你就是欠揍!”吼是这么吼,确实也下不去手了。闹腾到中午英祥和奕霄回来吃午饭,一上午的无事忙才算是消停。英祥一见女儿就笑得满脸花儿,一把抱起来举到半空中晃了几下,逗得她咯咯笑,又放下来托在怀里,轻轻在她耳边问:“昨天挨了打,今天痛不痛了?”
奕雯知道爹爹最宠自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造型,点着头说:“痛呢!好痛呢!”引得英祥赶紧帮她揉。冰儿见不得他们俩腻歪的样子,把筷子在桌子上“笃笃”墩齐,说:“肉麻死了!吃饭!”
英祥这才把女儿放在座位上,筷子在桌子上逡巡了一圈,问:“雯儿想吃什么?”
奕雯像大家小姐一般,只消靠着椅背挺肚子坐着,指挥爹爹夹什么菜,就有什么菜到嘴。她的嘴巴,除了负责吃饭菜,另外负责说废话,英祥笑眯眯地侧着耳朵听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时不时去摸摸小脑瓜、捏捏小脸蛋,满心的欢喜都放在脸上。
冰儿暗自叹气,转头给乖乖坐着自己吃饭的奕霄碗里夹了一些肉菜:“天天读书辛苦,多吃点!”又叫可心放开来吃。可心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这些日子越发文雅,抿嘴一笑点点头,却也把最好的菜夹到奕霄的碗里。
奕霄恪行“食不语”,点着头向母亲和可心表示谢意。英祥的注意力这才转到儿子身上,见他吃完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候大家吃完,不由含笑问:“你现在是在上新书还是写文章?”
奕霄说:“文章是逢三六九三天写,平时除了巩固四书外,准备开讲五经之一。还请爹爹教我,五经里头,选那部比较好呢?”
英祥便也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洁净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词比事,春秋教也。其实五经各有长处,不逊于四书,我倒是建议你有空都要读一读,不要钻写文章的牛角尖,以为通了一经就能考试、致用了。若是说入门得容易,《春秋》和《周礼》各有所长,你看哪个好吧。”
冰儿插嘴道:“《诗经》不是也不错嘛?我还懂些呢!”英祥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意思笑话她基本只懂《诗经》里的十来首情诗而已,咳嗽一声继续对儿子说:“天天死读书也不好。正好今儿下午我要到郊外的驿站取些东西,那里养着不少驿马,我假公济私一下,偷偷带你学骑马好不好?”
“好!!”
大家一听,这声音却是奕雯发出来的。她饭也顾不得吃了,几乎把一双脚丫子都抬上桌子表示自己的赞同之意。英祥哄道:“你还小。驿站里没有那么小的马。等长大了再教你骑。”
“我不么不么!”奕雯开始撒娇,“爹爹偏心眼!爹爹不喜欢雯儿了!……”又是一顿碎碎念。
冰儿其实心里也痒痒的,说道:“这样吧,你教霄儿骑马,我带雯儿去瞧瞧,天天把这个小丫头憋闷在家里,天天给我惹是生非。”
英祥叹口气道:“本来女孩子这个年龄可以学点简单的描画花样、裁剪缝纫了,不过——”不过家里这个当娘的做不了老师,英祥只好点头答应了:“好吧,今儿就当到郊外踏青,咱们一家子一起去吧。”
四月的郊野青绿满目,浓荫匝地,树上杜鹃、石榴、白兰……地里石竹、虞美人、锦葵……开得浓艳照人,美不胜收。小奕雯从驿路边到田地里,到处跑着撒欢,所经之处如被蹂躏洗劫一般,只余残花败柳。她手里握着一把花草,偏偏又得陇望蜀,见到更好的又忍不住要去采摘,手里握不下时就毫不犹豫地把看不上眼的丢掉。冰儿在后头直叫“糟蹋!”
采了一阵花,突然没了兴趣,把花束丢给哥哥照管,又奔到田里捉蝴蝶。她胆子贼大,什么虫子都不怕,捏死了数只蝴蝶之后,终于被蜜蜂蛰了,这下哭哭啼啼握着肿起来的手指头来给父母看。冰儿白了她一眼道:“活该!还没叫条蛇咬你一口!”说是这么说,赶紧拿随身带的药瓶给她抹药。小人儿总算消停了,乖乖地坐在大车里,等待爹爹办完事回来带他们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