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小伙计白了那脚夫一眼,娴熟地打酒、温酒,递到英祥面前道:“不赊的!四文!”
  英祥摸出四文钱放在柜台上,喝了一口酒,酒味比较寡淡,也不大香,与自己在京时喝的那些好南酒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几口酒下去,心里是说不出的适意,自己身边那些走卒脚夫们兴致勃勃地吹牛皮,他也含着笑听着,又听里头那些穿长衫的、有体面的人亦是品着酒侃大山,天南地北无所不聊,跟自己平日里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比,果然精神都为之一爽。
  “……西边地界如今荒得很,听说当今已经下旨,陕西甘肃一带有愿意前往的,都加恩赏路费、赐土地。陕甘贫瘠,听说准噶尔倒有不少的肥沃土地呢!穷到过不下去,不妨在那里讨讨生活!”
  “嗐!再肥沃富裕,比得上咱们江南?倒是这次打仗,听说没花多少银子,今年又有两个省份蠲免通省的钱粮,真是圣上恩德啊!”
  大掌柜趋到两个人面前呵呵腰陪着笑指着柱子上贴的字条:“两位爷,瞧见没?‘莫谈国事’!小店小本,折腾不起,两位爷也莫犯了什么忌讳!”
  那两个却毫无惧怕的样子,笑道:“你胆子越发小了!我们谈的这些,都是宫门抄(1)上写的,传发到各地衙门口张贴着。皇帝就是要让老百姓们知晓的,如今盛世叫你我逢上了,还不许颂圣么?”
  英祥怔怔听着,忽然觉得旁边一人在和自己说话,回头一望,果然是的,忙陪着笑道:“我听里面那人说话听走了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那脚夫笑道:“他们谈国事,我们这种泥脚杆子听什么热闹?再说,蠲免钱粮,也蠲免不到我们头上,还是有酒喝他娘的吧!”
  又一人道:“就是。不过,我要是在这里过不下去了,就去准……什么耳朵,去闯一闯。”
  那人嗤之以鼻:“凭你?!你是又想着掏摸什么东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号了事?上次县衙里那顿竹板子倒把你打忘记了?”
  被嘲笑的那个脸涨得通红,声音高了,却没有啥底气,把酒碗往柜台上一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嘲笑人的自知自己嘴臭,借酒盖脸假装没有听见,埋头又喝了一口,转过脸对英祥道:“你怀里揣的这是什么?”
  英祥笑道:“不过是几本书而已。”
  那人笑道:“哟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读书人咩?读的什么书?我虽不识字,上回有人给我讲什么《女仙外史》,里头唐赛儿那个小妖精……”他吸溜着几乎要流下来的口水:“想着她那千娇百媚的样子,家里的老婆我是看都不想看了——你这又是什么书?”
  英祥与他实在没有共同语言,忍着不快道:“我不过随便读点诗词而已。”
  那人笑道:“诗词最没用了!要么就好好琢磨琢磨写文章,考个秀才举人的,日子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哪怕是给人家弄弄状纸,或是做做漕口,来钱那个刷刷的!”
  英祥道:“我一个外乡人,籍贯(2)怎么办?不做这个梦了吧!”又喝了一会儿,打招呼道:“我先回了!以后再会!”探手摸了摸褡裢里的簪子、余钱和手边的书,回到了自己简陋的家。
  冰儿手里不闲,正在洗着他们的一盆衣服,乌黑的头发没有挽紧,有一些散落下来,挂着几缕在雪白的耳垂边,绾发的那支木簪也摇摇欲坠的样子,英祥心里一酸,摸出那支新买的发簪:“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冰儿抬起眼,把手在衣襟上擦擦,笑道:“你到哪里发财了?”
  英祥笑笑不言声,把簪子插到冰儿的头发上,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叹口气道:“样子倒还好,寓意也好,不是俗人能够做出来的,只是太不值钱了。不过是铜片镀了点金,才五十文而已。我以前最喜欢你用那根白玉扁方配碧玺牡丹花的簪子,还有那支珍珠镶的仙鹤发钗配云头的点翠压鬓,衬你的乌发,都脱俗得很。”
  冰儿探手到发髻上拔下那根簪子,笑道:“以前满匣的珠花翠羽,随便一件小的就够把咱们这整个家买下来。又怎么样呢?!那些滚圆汪亮的珠子若是还敢戴出来,只怕立马被别人当偷儿给拿了,说都说不清楚。”她翻看着手中的簪子,虽有些心疼英祥胡乱花钱,但也有满满的欢喜,嗔道:“你呀!五十文做什么不好?拿来买这个!我要是嫌穿戴,还跟你到这里来过日子?欸,你说,这下面是比目鱼,还有上面这一对是什么鸟?”
  英祥把脸偎在她的脸旁,道:“这是传说中的比翼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那个比翼鸟。比翼鸟又称鹣,比目鱼又称鲽,都是夫妻双双对对不肯分离的情深意切的动物。”他探手也去抚那支簪子,声音颇为动情:“我和你,不管过怎么样的日子,能够这个样子鹣鲽情深,也就足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宫门抄即邸报,中央抄录的新闻,供各地了解中央态势。相当于今天的《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和《新闻联播》。
  (2)一般考科举,对籍贯和家世是有一定要求的,不是随便就可以参考的。当然,有其他法子处理,但目前,英祥还没有这个能耐。
  ☆、闻邸报阿逆身死
  双宿双飞的深情厚义,让难中的两个人,苦中有乐,只盼岁月静好,哪怕穷困,亦有着绵绵的盼头。
  秋季晚间,天很快就暗了,油灯比蜡烛便宜得多,但克算着油钱,若是放开来点灯,花销也不小,所以洗漱完毕,英祥摸了摸怀里的书,还是放在枕边而已,自嘲道:“此时节最不好:囊萤吧,没有萤火虫捉;映雪吧,天又没有下雪。只好饱饱地睡觉了。”翻身进了被子,被被子一冰,打了个寒战,焐了一会儿,觉得被子里暖和了,才叫冰儿进来睡。他等冰儿躺下,突然小孩子似的嘟起嘴凑到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又拱到她怀里乱啃了一阵道:“我妒忌死咱们孩子了,日后他生出来,天天可以凑在温柔乡中,也没有人说他昏庸。”
  冰儿给他闹得笑起来,圆圆肚子挺在他身上道:“儿子你看你爹的德性!以后咱们有奶吃,就不给他!”
  英祥在暗处笑着一弓身子,隔着肚兜吮吸那鼓鼓囊囊的两点樱桃,冰儿给他挑弄得呼吸急促,手不由自主抚到他的肩背和胳膊上,那里的皮肤比以往粗糙了许多,但也坚实了许多,带着弹性的肌肉块随着他似是而非的吸吮微微鼓动着,血脉下流动的温度也渐渐高了上来。冰儿探手到下面,那里果然更加硬实了。她轻轻问:“憋得可难受吧?”
  英祥抬起脸,小窗里透过的淡黄色月光反射在他的眼睛中,眉眼弯弯带着笑意,似有委屈般的“嗯”了一声,又反过来安慰冰儿道:“没事,快了,过了年就该生了,生了以后再等一个月,横竖不过四个多月,你还是我的。”
  “我一直是你的。”冰儿努力把温软的身子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听到他轻微的抽气声,便把手也探下去,轻声道,“我帮你?”
  英祥正是干柴烈火般的年纪,力役做得久了,身子骨强劲,血也热些,每每与美同床却不能沾惹,他又不是柳下惠,哪能够坐怀不乱?!因而任那柔软温暖的手伸过来搓弄,不言声算是默认了。没想到没来几下,那竹床便唱歌似的响起来,两个人都停顿下来不敢动,顿了一会儿,俱是“噗嗤”一声笑,一个压低声音道:“怎么办?”另一个叹气说:“那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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