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英祥不知母亲为何说这些,抬头疑惑地瞧了瞧。福晋收了笑容说:“譬如在宫里,大家敬重着你,不过因为你是科尔沁将来的郡王,现下里还是皇上的女婿;若要像傅相似的,摆脱了‘国舅爷’的身份,还令大家伙儿敬重,那就是才干、气度与手腕要真能使大家畏服。今儿个在公主府里,区区一个精奇嬷嬷就抬脚踩在你身上,说白了也不过是仗着身份——她是跟着公主的人。那你呢?你可想一想你的身份是什么?想明白了,你怕治不了她?”
  没有明说使什么“术”,而里面的“法”已经让答案呼之欲出了,英祥点点头露出了笑:“儿子明白了。我这就去公主府上。”
  “哎——”福晋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有了媳妇忘了娘!难得我们娘儿俩一块儿吃一次晚点,你性急什么?”见英祥一脸尴尬,又笑道:“逗逗你的。不过,这也是个‘法’,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你急吼吼地过去,一时是弄怕了人家,可这样的不稳重,不也叫人家知道了你的毛病?将来人家若有后手,就报应在你这个毛病上头。稳重些,不怕你反应不快。就怕你思虑不熟。在家务事上是如此,在国事上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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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乾隆按着之前的计划,离开紫禁城,前往圆明园,郊区地界大,已经分府的皇子、已经出嫁的公主,还有些朝廷重臣,在这片地域周围都有赏赐的园子。
  因为和敬公主的夫婿随着班第去了西边,乾隆怕女儿寂寞,叫进园子里住,又叫冰儿过来陪伴。姐儿俩闲话了一个上午,乾隆那里的传话太监笑眯眯过来传话,叫两人到九州清晏侍奉进膳。
  这样一对“玲珑玉”“姊妹花”伺候在旁,乾隆瞧着舒心,饭食也多进了些,拿手巾擦擦手,漱了口,方道:“喜欢用些什么,你们自己先挑。剩余的,叫赏随驾的皇后嫔妃们。”
  和敬公主蹲个深安,道:“谢皇阿玛赏赐。”冰儿道:“姐姐,这个天气还有些凉,我们要个山鸡片的一品锅可好?”
  乾隆笑道:“果然两人一比,高下立现。冰儿就知道吃!”
  冰儿嘟着嘴说:“食色性也,可是圣人的语录。”
  和敬公主“噗嗤”一笑,乾隆笑道:“不知藏拙,惹人讪笑。玲儿,你解给她听听。”
  和敬公主笑道:“妹子虽然也大婚了,不过人小皮嫩,女儿是做姐姐的,可不该打趣她。”冰儿半日也了悟过来,她是大大咧咧的人,笑道:“不就是那个‘色’字么,有什么!人丁兴旺不从这个字来?皇阿玛儿女满堂,不从这个字来?”
  话音未落,乾隆咳嗽一声打断道:“越发不像了!连朕都敢打趣!这么多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
  笑了一番,自去进膳不提。午后,又陪乾隆绕弯儿散步,一路上桃花开得红粉如霞,冰化后的一泓碧水里游鱼穿梭,乾隆着一身轻巧的酱色中毛褂子,闲闲走过,不时问身边太监要了鱼食喂鱼。不觉已经到了申正,乾隆道:“西边的奏报这会儿应该来了,朕还要到暖阁里召傅恒晚面,你们——”他看了看两个女儿,犹豫了一会儿说:“玲儿想去瞧瞧么?”
  和敬公主似乎有些意外,她的丈夫现在就在西北军营中,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女儿懂些什么?要是有……有色布腾的消息,皇阿玛着人告诉女儿一声,也就够了。”接着蹲安告退。
  冰儿却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既然是召见舅舅,我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吧?”
  “嗯。”乾隆点点头,“暖阁子里暗些,谈事儿时又不许太监宫女进去,你进去给朕掌灯。”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公主府里精奇嬷嬷挡驾的典故出自《清稗类钞》还是那部笔记,忘了。反正是野史,人家自己都承认是“稗官野史”了。也曾看到说原出自明代公主的典故,清代没这回事。
  不过我素来认为无风不起浪,这些野史有些挺好玩的,管他是真是假,再没有确切反证之前,姑且用着玩玩,增加点野史的情趣。前头写小四四与傅恒夫人的偷情,也是取的野史,不过没有大张旗鼓,几句话带过去了。将来要到福康安,我是不承认他是私生子的。
  ☆、正家声大显威风
  进去果然是掌灯。九州清晏里建制类似于小规模的紫禁城,皇帝单独召见重臣的地方也是寝居的宫室,早春,天暗得早,要细看皇舆全览和准噶尔地形的沙盘,非点上灯烛细瞧不可。
  “我们的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北路军从阿尔泰山进军,由北向南进攻,北路军将军班第,先锋官阿睦尔撒纳;西路从哈密出发,由东向西打,西路军将军永常,萨格尔为先锋,两路大军会师,均直指伊犁。”乾隆在沙盘上决策,招手示意冰儿把灯拿得近些,冰儿现今也略会看沙盘和堪舆,但见准噶尔北面设立的乌里雅苏台——这些年极力打造的军事重镇,把北边阿尔泰山脉一线把持;东面陕甘一带也多有镇防,贯穿一脉滴水不漏,果然从先帝以来,苦心孤诣,如今这样的阵势下,胜券不说在握,也是七八成了。
  乾隆仔细看了又看,又道:“我们的五万人,分成阿睦尔撒纳、萨格尔、班第、永常的四支队伍,阿睦尔撒纳、萨格尔既是准噶尔人,熟悉地形,让他们从两路先举力攻击,能招降则招降,不能招降则挺进。”
  挺进若是也不成功,自有后来人,班第、永常虽不算能将,好在循例不违,自能保大军平安。大不了就是弃了阿睦尔撒纳和萨格尔两颗马前卒,后面那么猛的火力,也不怕达瓦齐能翻手为云。
  乾隆脸上终于逸出三分得意的微笑,直了身子舒了口气。对冰儿道:“灯放下吧。叫外面沏茶来。”转脸见冰儿脸上的神色似凝住了一般,嘴角略微上扬,却是怔忪的样子,不由发声问道:“怎么了?”
  冰儿挤了一个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呀。”转身放下灯,打起帘子出去。乾隆心里却明白了:不道这个丫头也有心思重的时候。他的手轻轻按在沙盘边缘,为君者,岂能被小儿女心思左右军政!别说阿睦尔撒纳没有迎娶公主,将来只消自己虚衔恩赏就能打发;就算他当时一意求婚被自己允诺,为了偌大的准噶尔,此刻决策也断不会有半分心软。
  当冰儿奉茶过来,他的心还是软了下子,见傅恒等人都跪安了,才拉着女儿的手道:“你纠结什么?现在为人妇,将来还是科尔沁扎萨克里的女主人,不该想的事想那么多,该操心的事怎么操心得过来?——英祥一向对你可好?”
  “挺好。”冰儿也觉得自己刚才想得多了,心眼小了,见父亲温语款款,心怀不由一开,笑道,“他是平淡的一个人,名利心一点都不重。倒是我那婆婆,有些恨铁不成钢呢。”
  乾隆笑道:“那你嫁过去,觉得你丈夫为人如何,能耐如何呢?”
  “为人自然是忠实诚挚一路的,待人也真心。能耐——”她眼睛一转,“还要靠皇阿玛栽培。”
  乾隆见她神色,不由笑着点点她的脑袋:“原来‘禄蠹’是你。你当心着,自古以来,要成大事的人没有不吃苦受罪方成的,就是你舅舅傅恒,也在金川吃了不少苦头才有今天。你要舍得,朕自然要指教英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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