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阿睦尔撒纳有勇有谋,久为乾隆重视,何况他熟悉厄鲁特的形势,正是视准噶尔为心腹大患的乾隆急需的人才,在阿睦尔撒纳刚露投诚之意时,便已许下特别的优待;而赶去承德,便是要接见阿睦尔撒纳,亲王的封典是早已准备好了的,若再加恩,少不得便是为刚刚丧妻的阿睦尔撒纳指婚。(3)
“这么说来,五丫头的婚事算是差不多定了。”皇后又问,“那还有一家是谁?”
“不过是科尔沁的一个郡王罢了。”
皇后沉吟道:“定了也好。再说,我看冰儿这乖张的性子也只配得上给那个阿睦尔撒纳填房。不过,让冰儿千里迢迢去厄鲁特,皇上未必舍得。”
韩嬷嬷道:“皇上才发的上谕,说宗室亲郡王的女儿必须指配蒙古,前头三公主虽配的是科尔沁的亲王,但一直撒娇撒痴地要在京里生活,皇上已颇为不喜;四公主给了傅恒家;这五公主好歹要做出指配蒙古的样儿!不然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
“韩嬷嬷!”皇后一声断喝,目视韩嬷嬷,韩嬷嬷意识到说走了嘴,急忙以手掩口。皇后剜了她一眼道:“你今儿怎么这么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扎萨克:指蒙古的旗
(2)准噶尔四部(亦即厄鲁特四部):辉特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还有一个是达瓦齐他们家族掌控的绰罗斯部。四部长年在绰罗斯部手里。其中辉特部最小,势力最弱,绰罗斯部势力最大,此前的准噶尔政权一直掌握在这个家族手中。
(3)准噶尔内部的关系比较复杂,看了不少书才明白个大概。
主要是人名太长了,看了眼晕。
不过自觉已经把内容写得比较简易了,因为第三部的内容会和准噶尔政权关联很大,所以,虽然这段历史话题跳过也不会影响后面的言情线进展,但是如果要理解这里面的政治脉络,还是可以读一读的。历史有时候比小说好玩,因为很真实而且很出人意表,但是因为里面牵涉的东西太多,比如地缘、沿革、特殊人物、政治体制等,所以理解难度会大,也因此很多妹纸会觉得意思不大。
☆、恍惚似是故人来
冰儿为了赶紧,不愿用公主的仪仗,只是着几十个护卫用马车顺着修葺得极为平整的官道直往承德而去。路上快马加鞭,也奔波了三天,但到了承德,精神就为之一爽。
承德虽在塞外,然而有山有水,风光甚是怡人。北京过了端阳,已经渐渐溽热,这里却是极其凉爽舒适,早晚还需穿着外褂或坎肩。热河行宫依山而建,始建于康熙年间,规模宏大,却又别有风味,康熙行围秋狝都在那里。但去得最多的却是乾隆,几乎每一两年就要来一次,除了狝猎之外,常常接见蒙古各部的汗王台吉。
冰儿下了马车,舒活舒活筋骨,对护卫们道:“你们帮我找间客栈去。”
护卫们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陪着笑斗着胆说:“公主,这时候还早,您不先给皇上请安去?”
冰儿私心是想先在外面玩一玩,嘴上却说:“也酉末了,皇上休息了,门上一层层通传太麻烦。还是明儿一早再请安的好。”护卫们哪里肯依,好说歹说,冰儿眼睛一瞪:“皇上都不管我,要你们多事!?你们不去帮我找,我就自己去找。找客栈还是难事么!”她见护卫们面面相觑,不耐烦地挥手道:“你们要担心吃挂落,只管先去回禀,皇上那里我担着!”
护卫们还好说什么,赶紧找了间离行宫颇近的客栈,细细检查关防好,又密密地嘱咐了店主小心行事,还暗暗派下四个人,装作住客,在一边的耳房小心保护。
冰儿进房抹了个身,换了身宽宽松松的月白竹布旗袍,简简单单一条长辫,发根处插一朵通草花,打扮得如同开朗大方的旗下大姑娘一样,出去逛夜市。承德原本是塞外小镇,虽不荒僻,也不算繁华,但一旦皇上来住,关防得虽严了,热闹也热闹多了,因为随扈的各级王公大臣、侍卫护卫、太监苏拉在皇帝歇下之后,打发无聊,总有些爱上街上逛逛的,于是小摊小贩如同说好似的,突然间就冒出许多来。
冰儿一路随着人流看各种小摊,今年恰逢乾隆接见准部阿睦尔撒纳,多位喀尔喀、科尔沁的蒙古亲王、郡王、台吉作陪,所以摆摊卖茶叶、刀具、皮子等的特别多。冰儿来到一个卖腰刀的摊子前,细细把玩件件刀具,突然看见一柄半旧的弯刀,熟牛皮的鞘,沙枣木的把手,粗陋地镶着一块白玉,细看,那白玉琢磨得粗糙,却是真正的和田玉。拔出刃来细看, “铮铮”作响,刀锋带着漂亮的花纹,雪亮中隐着铁青的光,刃极薄,虽是旧物,却一个缺口都没有。冰儿知道是西域来的真正好刀,心里甚喜,便问价钱。
“十二两,一个子儿都不好少!”
冰儿向腰间一摸,出来得匆忙,只带了五两银子在身边,还了一会儿价还不下来,便道:“我先定下了!我这就回去取钱,货你给我留着!”也不待摊主答应,拔脚便到自己住的的客栈里取银子。等她气喘吁吁回来,见那个卖刀的摊子前围了好些人,心里发急,顾不得自己是个闺女,拨开人群挤进去,未见摊主便先喊着:“我要的刀呢?钱我带来了!”
“对不住您!刀卖给人家了!”摊主道。
冰儿大怒:“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算数!说好我定下来的嘛!”
摊主却神色冷静地说:“姑娘,你说定,可既没给定金,甚至没等我答应,你自说自话就跑了,我又岂能为你耽搁了生意?何况人家爷们出了十五两,你说我卖给谁好?”
冰儿只好气哼哼道:“不就十五两么,我出十六两行不行?”
摊主冷笑道:“你先拿出来看看。”
冰儿却拿不出来,她原想着也不用再买什么了,粗心大意拿了十二两就走,这时只好说:“那你等着,我回去再拿。”摊主“嗤”地一笑:“姑娘,我看你也不必忙了,这位爷和小的钱货两讫,生意已经做成了。”
冰儿无话可说,恼恨地瞥了那个和她抢东西的“爷”,入眼却只见一双鹰翼一样的浓眉,一对极亮的眼睛。恰巧那眼睛也瞟过来,目光如箭,似乎要穿透人的心灵,俄而,那眸子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冰儿只觉得心“怦怦”乱跳,脸上也燥热起来,回头避开,嘴里也不自觉地嘀嘀咕咕起来。
“业哥哥!业哥哥!”她在心里喊着,是的,那双眉眼正是慕容业的眉眼!可是……
冰儿惘然,慕容业与自己已经天人两隔,是亲眼所见的。这个人——她回头想再看个究竟,却只见一个背影:高大的、健壮的、威武的,着一身秋香色蒙古袍子,低腰系着宽宽的绛色牛皮腰带……她的鼻端还残留着一丝浅浅的皮革与青草混合的芳香气味,耳畔忽地远远传来低沉悠远的准噶尔民歌:
“……它见到过多少的仇敌,
它参加过千万次征战,
它践踏过多少的血滴,
它带回来的总是胜利。
如今它不敢再看那白茫茫的砂砾,
砂砾上睡着它那毫无生息的老友,
殷红的血浆洗涮了他往日的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