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冰儿的眼睛只是打量着他的后背,粗葛布的衣裳尽是血痕,看得她两眼朦胧,眨了眨眼睛让泪水落下来,视线才清楚了些,问道:“为什么打你?提审么?”
  慕容业点点头,冰儿恨道:“这些个酷吏!”又怨慕容业:“你也定是没有好话说!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就为了言语上痛快两句,是多长块肉是怎么的!”
  慕容业却没反驳,沉默良久方道:“你抛得开,我却抛不开,想着我家人惨死,自己又受了那么多年的罪,我……”他眼中阴沉沉尽是悲恸,拳头攥得紧紧敲在草荐上,那个“恨”字却没有出口。
  这般地方,这般情景,劝人想开实属站着说话不腰疼。冰儿无从劝解起,看着伤痕问道:“他们使的什么?皮鞭还是荆条?我明天给你带药来。”慕容业道:“没事的。我还能活几天?别糟蹋东西了吧。”“胡说什么!”冰儿不由又是眼中莹莹,然而两人都知道,不愿面对也得面对,因而突地静默无言起来。
  好半天,冰儿才岔开道:“这儿没好吃的吧?我叫小厨房特地给你做了些。”
  慕容业看着冰儿从网篮里掏出一个食盒,还未打开,便是香气扑鼻而来,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不想竟还有瓶好酒,要紧抢了过来,深深一吸:“嗯!你可救了我的急了!”冰儿“噗嗤”一笑:“馋成这个样子的!”慕容业不拘小节,捞而食之,嚼得过瘾了方道:“若有个妹妹天天能送这么些好吃的来,坐牢也不是坏事。”
  冰儿凝视着慕容业鹰翼般挺俊的双眉,黯然神伤,冷不防他黑洞洞的眸子瞟了过来:“小丫头,看什么呢?”冰儿忙别过脸去:“没什么。”
  “能吃得一日是一日吧。”慕容业故作潇洒地一笑,“上次他们来宣时我没听清楚,是几月几日?”
  冰儿鼻尖一酸,继而有些恼恨慕容业:“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慕容业便也不说话,定定地从牢顶的小窗上望着外面极小的一方蓝天。冰儿只觉得心头堵得难受,别过头去,突然听见锁链一阵响动,接着觉得慕容业粗糙而温柔的手指犹豫着抚到她的脸颊上,她一颤,却没有避开,只听慕容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眼睛已经肿得不像了,还哭!你皇帝父亲也真是,都不管你!”冰儿愈发委屈得要哭,慕容业轻声道:“听话,别叫我折腾了,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冰儿依言擦掉泪珠,忍住哭泣,回转身来说:“还说不要用药呢!你的想法就是与别人反的!”
  慕容业干干地一声笑,手扯着草荐上的草梗不做声。冰儿要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左右打量牢房,觉得条件实在太差,正想问些什么,却听外面跟她来的小太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知道是时候到了,又舍不得走,犹豫不决着,咳嗽声又传来,紧跟着是小太监细细的嗓音:“主子,时候不早了,明儿再来吧。”
  “图个下次吧。”慕容业背转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1)清高宗十全武功,值得一书。以前读的史书,意识形态太重,老叨叨乾隆好大喜功、劳民伤财。后来读了有关准噶尔的一些历史,其实从康熙,到雍正再到乾隆,一脉相承都有收复的意思,康熙打基础,雍正定战略,乾隆开打,虽然比较艰难,也算是挺成功的。当然,他的战略不错,战术上有些细节问题,后文将会提及,不会占太大的篇幅。还有很重要的时期则在清末,左公威武,平定西疆绝壁功臣——当然,亦不完满,但是值得致敬。
  同理,乾隆平定大小金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很高的地缘价值的,不仅仅是看不顺眼揍人家一顿。怎么说人家是皇帝,站的位置决定眼界,肯定高我们一筹。
  话说近期很喜欢读军事和国际关系类的书,不过毕竟刚入门,加之里头有不少东西其实不宜深谈,尤其是晋江这个风花雪月的地方,所以在本文中,关于乾隆十全武功,会略略透一点,但关涉到政治性话题的,依然会回避。
  (2)古人认为女子眉毛形状可以看出是否处子,现代人有人认为是无稽之谈,有人却认为其间很有道理,甚至有搞人类起源学的学者认为这是人并不是由猿,而是由海洋生物进化的铁证之一。
  笑……
  我只当野史用。为女主撇清。这文应该是比较清水的。关键是作者思想保守,三观正。嚯嚯~
  (3)此间一应刑法均为杜撰。在网上查阅了一些资料,说法不一,且都是孤证,还不如我自己杜撰算了。读者妹子里有学法律的,且就宽容我这个法盲吧。
  ☆、相顾难得拳拳心
  冰儿转身离开牢门,深吸了口气抑制住险些又落的泪水,问小太监:“这里谁管?”小太监躬身不语,冰儿焦躁,瞪着他突然惊觉,这是乾隆的主意,防微杜渐,没有话说,可心里还是难过,走了几步突又回头盯着小太监:“我问你话呢!”
  “回主子,奴才不知道。”
  冰儿冷笑道:“你既不知道,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去打听。”说罢,干脆就在一旁地上坐下,小太监愣一愣,劝道:“主子这是何苦,误了时辰皇上岂不生气。”
  “他不生气我还这么做么!”冰儿嘴角一挑,“等他生气了,自然要来找我,找着了我,自然只会是罚你。你说呢?”小太监脸一白,想想乾隆舍不得女儿,自是要拿自己顶缸,乾隆对付太监绝无情分可言,想着浑身就一战,硬着头皮问道:“奴才是真不知道,不过公主要有什么事,奴才总好去打听。”
  冰儿点点头道:“这才是伺候的样子。”她想了想,问:“京里监狱不少,慕容业从顺天府监狱转到刑部这里,好像条件比我那时住的大理寺监狱差得多,能不能转个地方?”
  小太监左右看看,想了想道:“其实这里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不过这些刑部的,都是……”他想说“吃人不吐骨头”,忍了没说出来,冰儿却懂他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金子——瓜子状,宫里叫“金瓜子”的——递给小太监:“总也抵得几十两银子了。”小太监接过手来,沉甸甸的,亮得有些刺目,他沉沉地点点头,一溜烟跑了去招呼,冰儿一个人坐在哪儿,只见刑部监狱外,正盛开着丛丛金黄色的野菊花,看着不由发怔。
  过了好一会儿,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低着头轻声道:“给牢中的胥吏们了。不过这点子金子,怕不能餍足他们的胃口。”
  冰儿道:“中户人家一年嚼谷也不过这些,他们倒是开多大的口?”
  小太监已经打探清楚了行情,小心地瞥了瞥冰儿的神色,方道:“奴才打听了,里头有干净的牢房,两扇窗户,朝南向的,里头还有高铺,不是草席子,可以自带被褥。只是……进去就要五十吊,去掉链子和手足的桎梏,又要三十吊,一张高铺是五十吊,送被褥进来是十吊。每日家吃饭吃点心,可以单另算钱,也可以包十天一月。若是提审,想要刑罚上轻些,另外有价目开出来;不提审,日常希图舒服,另有牢子和学徒要打点。……(1)”
  冰儿脸色难看,但这些陋规,早已有之,如今顾不得以前对不公道事的那些义愤,只想着能让慕容业过得好些,什么都愿意,因而道:“我今天急昏了,钱也没有带足。明日自然会带银钱来,你再跑一趟,说今天给的金瓜子是给诸位头儿们的孝敬,恳请今日先为慕容业去掉手足上梏械,取干净衣裳给他,水也送得干净些。其余的,我明儿一例补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