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慕容业道:“喜欢么?我去给你端下来。”
冰儿忙阻止他:“不要!人家好好的一家子,要你去端什么!”
慕容业愣了一愣,冷冷道:“好好一家子被端了,还是稀奇事么?”冰儿闪闪眼看他,果然神色里多了几分悲怆,见他伸手不知有意无意就要去撼树,冰儿忙抓住他的大手:“别弄了。我们坐下来聊聊天好么?”
慕容业算是对她言听计从的,陪着冰儿坐下来,冰儿叽叽喳喳捡着有趣的事情说,终于让慕容业把刚刚的愁怀一放,两人聊些小时候的故事,虽似是久远之至了,然而说到一幕,便如同在眼前展开一般,令人心驰神往。午后天气暖和舒服,树林里没有其他人声,鸟鸣蛙噪越显得其间静谧。冰儿觉得浑身放松适意,眼睛也渐渐困倦上来,声音也娇柔起来:“业哥哥,我困了。”也没有丝毫窒碍犹豫,把头靠在慕容业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慕容业不敢有丝毫动弹,怕吵醒了冰儿,只是鼻端少女清新的香气让他心中如春草乍生一般被顶得绒绒地发痒,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觉冰儿的呼吸声变得匀净,才稍稍回头看她的脸:
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光斑到处,只觉得白腻红润,连细绒绒的汗毛都瞧得一清二楚,在阳光下微微闪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长长的阴影,不时轻微翕动,那阴影便也跟着颤抖,眼皮上淡淡的褶子,细高的鼻梁,和慕容家的儿女不大一样,此刻看来,慕容业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心里把她的容颜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深深刻在心底间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冰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懒懒睁开眼睛,慵慵地四下一望,眼睛突然睁大了:“啊呀,太阳都偏西了!我睡了多久?”
“你紧张什么?”
冰儿回头,见慕容业正一脸笑意望着自己的脸,伸手推了他一把:“盯着我瞧什么!”
“刚才我就一直在盼,盼你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记得小时候,你的眼睛就跟黑白琉璃珠子似的,看到哪里,光就带到哪里。如今……”他凝望着冰儿好一会儿,冰儿也直直地盯着她,眼睛里盛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在问:“如今怎的?”“如今还是一样的。”他缓缓说道。
冰儿侧过身子,眼神泼辣地看着慕容业,试图在他的眼睛里找寻什么,可找了半天只有当年哥哥的宠溺——不管自己做错什么,永远都能够包容的宠溺——冰儿突然心头一酸,移开眼睛,定了定神又带着笑看向慕容业的脸:“你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看你的手——”她执起慕容业的手一字一句说道:“以前呢虽然也有茧子,不过还是挺软的;如今糙得和树皮似的。你看你的脸——”她的手略一犹豫,轻轻抚上慕容业的颌骨,声音也变得比刚才轻柔:“黑了好多,也——”也比以往刚硬了,下颌仿佛刀刻一般棱角分明,似乎永远都是紧紧地绷着。“还有你的眼睛……”冰儿轻轻抚着他的眼皮,慕容业的眼睛眨都没有眨,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都不一样了。
十年时光,无数悲苦、寂寞、伤怀、疼痛的磨洗,再不复十年前那个少年的天真和那个小女孩的单纯。慕容业只是眼含笑意看着眼前的妹妹,二十六岁的人,眼神如耳顺老人般苍老,大悲大恨并未淡去,可是如今他却决心忘怀,抛却过往,只为空下一颗心,不再计较两人之间也许隔着的血海深仇,也许隔着的千山万水,也许隔着的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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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回去,未免神色飞扬,众人淅沥呼噜喝粥,冰儿因着一肚子的烤狍子肉,还不觉得饿,马马虎虎吃了半碗就放了筷子。
张妈悄悄问苏里图:“苏爷,她这些日子不大对劲啊!”
苏里图嘬了嘬那张尖嘴,若有所思地点头。
晚上,张妈来到冰儿住的地方,却不见人,李吴氏努努嘴道:“婶子,她在隔壁呢!和胡家的丫头走得最近。”张妈过去一瞧,竟是冰儿在主动向胡衍璧求教缝补衣裳的方法,真正前所未见!张妈手中原捧着一大叠衣物要给她的,此时心里不由犯了嘀咕。好一会儿,她换了笑脸走进去:“哟,这里可热闹!”
胡家几个人忙下了床,屈膝为礼。冰儿看看旁人,没奈何也蹲低了身子,随众叫了声“婶子”。张妈笑融融道:“冰儿你来,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冰儿一听“好事”,虽有些将信将疑,还是跟着出去了,张妈要套她的话,问道:“这几日你老饿着,真是生受了!”
冰儿不由警惕,笑笑说:“没什么。——是什么好事?”
张妈笑道:“你要不还回厨下去?说是唐太爷亲自打了招呼下来呢。”她边说边细细观察冰儿神色,见冰儿先是一愣,竟有些不愿意的样子,又微微撇嘴,似是并不把太爷的恩典多当回事般。果然,稍过了一会儿,回答便是:“不用了。张婶子不嫌我砍柴的事做得不好,我也该当吃这点苦。若是厨下没有人去,我觉得胡衍璧做事情认真,倒还不错的。”
张妈不由带了点冷笑:“你莫要得福不知!太爷他——也不是轻易为人招呼的!”
冰儿显见的根本不以县太爷为意,敷衍地说:“我明白了,改日见到太爷,我好好和他道谢。”
张妈不由色变,冷冷道:“凭你?!你也太拿大了!”停了停还不甘心,吓唬道:“不是我吓唬你,虽然你这流刑算不得死罪,但是到了这里,性命不由天,更不由你,还不只由着县太爷!若是这点你闹不明白,将来有好苦头要吃!”
冰儿不由不忿,道:“我又怎么唐太爷了?我说了他一句坏话不曾?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不曾?怎么的就说得我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
张妈给她一噎,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冰儿自知自己嘴臭的毛病又犯了,如今人在屋檐下,这样的环境里自当收敛。她也不是笨人,在为人处世上虽有些自己的倔性,不大愿意轻易地屈服随和,但宫里厮混了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口蜜腹剑,好歹也看得懂些。因而,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她还是赔了笑道:“瞧我,就是不会说话,张婶子别和我计较。”
张妈唇角抽搐了一下,甩了手走开了。
冰儿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李吴氏又在灯下做绣花鞋面,一针针一线线,熬得眼睛发红,见她回来了,少有地出声打招呼:“你回来了?”冰儿一愣,不知怎么搭理她,“嗯”了一声算是应过。李吴氏一根线绣完,把针在头皮上擦了擦,换了淡绿色的线在鞋面上比了比,才穿针引线边绣边说:“我不过意!张妈也说了,以后你还是回厨下去,我呢,还是去浣洗,也不枉县太爷照顾你的意思。”说完,特特地勾起眼睛,仔细地瞟着冰儿的神色。冰儿被她瞧得不舒服,道:“不用了,我喜欢在林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我这两天打开都是164啊!抽风还抽出新花样来了!
好在用历史文件夹居然还进入了以前的管理页面,我是有多聪明!o(n_n)o哈哈~
就不知大家看不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