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从克拉拉进门的那一刻起,直觉就告诉她,这个法国女人和吴天翔绝对不只是普通朋友。
  之后听到的那番亲密的对话,更是一步步证实了她的猜测。
  游嘉茵并不觉得意外。
  过去八年里,即使是她,也曾经在伤口没有愈合的情况下试着谈过恋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无论他和克拉拉是哪种关系,只要他不提,她也不会问。
  成年人的边界感,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八点开始,客人们陆续赶到。不到太阳落山,公寓里已经塞了不下三十个人。
  到处都是握着酒杯,围在一起说笑的青年男女。他们中的许多人过去就已经互相认识,一见面就熟稔地寒暄,交流起近况,看到游嘉茵这张陌生的新面孔,也会友善地过来和她搭话。
  “你和天翔是怎么认识的?”有人八卦地打探。
  吴天翔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背后,手掌轻轻搭住她的肩膀,为她提供了标准答案,“我们的父母是朋友。”
  肢体接触让她战栗了一下,但她没有躲闪,脸上保持着微笑,默认了对方的介绍。
  那个漫长又短暂的夏天被浓缩成了简短的一句话,省略的除了那个不愿被提起的名字,也有他们之间发生过的许多事。
  之后两小时里,他们各自与不同的人交谈,只在来回走动中擦肩而过,没有停下来说话。
  酒精融入血液,稍微舒缓了紧绷着的神经。不时有人去阳台上抽烟,玻璃门一直敞开着。白色烟雾飘散出去,清凉的夜风倒灌进来,让人在微醺带来的兴奋感中时不时清醒一瞬。
  为了防止醉得太快,游嘉茵故意只喝白葡萄酒,同时吸取教训,事先吃了不少东西垫饥。
  奥利维亚发来短信,问她要不要明早见面,一起去逛街,然后吃个午饭。
  她这才想起打折季已经开始,立刻回复:『好啊。』
  虽然头脑还很清醒,身体也不累,但她不打算呆得太久,计划在十一点离开,回家好好睡一觉。
  当她去厨房接最后一杯时,隔壁一个正在往杯子里倒伏特加可乐的黑发青年主动和她搭话。
  “听说你是天翔的老朋友?”他笑得很灿烂,但说话有点大舌头,绿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已经喝高了,“真奇怪,为什么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也没听他说起过?”
  游嘉茵如实回答:“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最近才偶然联络上。”
  她故意说得很含糊。毕竟cozar和balzart的合作还没有公开,今晚的所有对话中,她都对他们工作上的交集避而不谈。
  黑发青年没有深究,和她碰了一下杯,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萨沙。”
  “啊……”
  游嘉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吴天翔和克拉拉刚才在闲聊中提到过的那个“萨沙”。
  “你和天翔是怎么认识的?”她顺势把话题转移到对方头上。
  “我们学生时代当过几年室友,后来又一起开了间公司。”萨沙一脸骄傲地说道,“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它叫balzart。”
  “我知道。”游嘉茵依旧不动声色,“你是做什么的?”
  “所有技术方面的累活。平台最早的网页和数据库都是我搭的。”
  balzart的最后一位创始人,雨果口中低调神秘cto,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这时又有几个人来到厨房,耳边顿时变得过分吵闹。
  萨沙再次把杯子灌满,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朝她晃了晃:“要去阳台上吗?”
  游嘉茵当然不会放过和他聊天的机会,点点头跟了上去。
  浓重的夜色正在侵蚀这座城市,但窗外却比白天更加热闹。运河两岸坐满了人,几个喝醉的年轻人在桥上跑来跑去,忽然翻过栏杆,一头扎进水里,转眼又浮出水面,慢悠悠地游回岸边,引起围观人群的阵阵欢呼。
  水面倒映的灯光被他们搅浑,像被打翻了的调色盘。
  那些夹在指尖的香烟燃起的火光,在夜色中闪闪烁烁,仿佛漂浮在人群里的橘色萤火虫。
  萨沙是个开朗健谈的人,尤其聊到balzart时,更是滔滔不绝,一说就停不下来。
  “我们卖出的第一幅画,是天翔的作品。”他靠着护栏,说起了创业初期的糗事,“当时我们没经验,打包时不小心把画弄脏了,没法修复如初,也来不及让天翔重新画一副,更不想随便取消客人的订单,只好试着改了一下,然后亲自送货上门,当着客人的面道歉。”
  “后来呢?客人怎么说?”
  萨沙故意卖了个关子,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展示给游嘉茵:“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幅抽象画,作画者用低饱和度的缤纷色彩涂抹出了矿石切割面般的几何色块。但在画面左边的留白处,有一小滩格格不入的灰色污渍,破坏了整体的和谐。
  她保守回答:“钻石?”
  萨沙特地把灰色的部分放大,好心提示:“看这里,看这里。”
  游嘉茵凑近仔细看了看,忽然意识到,那团灰色的污渍,似乎有点像鸟的虚影。
  细节上的微妙差异让她眼中整幅画的主题发生转变。
  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钻石,顿时化作了从空中俯瞰到的原野和街区。
  “买家是个经常飞来飞去的商人,他说他更喜欢改后的版本,就收下了那幅画。”
  萨沙肯定了她看到的内容,把手机塞回口袋,“但亏你能看出来,我可欣赏不来抽象艺术,要是天翔不解释,我死也看不出那是只鸟。我问他为什么不能修得具体点,他说太像就没意思了,还怪我想象力太弱。”
  “他的画,现在还挂在你们的平台上卖吗?”
  “应该没了吧,最早的都卖完了,后来他的账号就没更新过……怎么了,难道你想买?”
  “我就随便问一下。”
  “别不好意思。”萨沙自来熟地拍拍她的肩膀,“反正你和天翔是朋友,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问我什么?”
  背后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他们同时颤抖了一下。
  吴天翔跨出阳台,盯着不远处循声回过头的两人:“萨沙,你把车停到付费车位上了,警察正在沿路贴条子,快去挪一下。”
  “……该死!”
  萨沙咒骂了一句,捻灭烟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吴天翔与他擦肩而过,走到游嘉茵身旁,填补了好友空出的位置。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聊你的事。”
  “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我们只是刚好说到了你而已。”她轻描淡写地回道,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十一点过半,于是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酒:“我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卧室里堆满客人的随身物品,层层叠叠压在一起。吴天翔翻了一会儿,无奈地用眼神向她求助。
  游嘉茵只好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也很空旷,除了床和衣柜外没有别的家具,地上堆着好几个没打开的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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