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凤栖亦只是猛然被他吓到。现在咬着嘴唇,把喉咙里的声音硬咽了下去。
  掌心一跳一跳的疼,但刀割之伤,还能忍受。
  那匹白马被牵到她身前,温凌说:“神若要你堕马下胎,就是上天意旨。这马不高,你只要不大出血,就不会摔到送命。”
  果然是靺鞨习用的堕马下胎之法。
  凤栖看着光秃秃的马背,竟不知究竟是这个方式更残忍,还是一碗药下去听天由命更残忍。
  她的勇气已经在掌心一跳一跳的疼痛中产生了,冷静地说:“好,你把我的手解开。”
  温凌摇摇头:“我送你上马背。”
  抱住她一托,她就坐在滑溜溜的马背上了。
  “解开笼头,系绳。”他说,“白山神驯服天马的时候,只有一条马鞭。”
  凤栖摇摇地坐在马背上,手抓着马鬃,犹觉得打滑。
  听他这一说,不由看向他手里那条黑蛇似的长鞭。
  温凌笑道:“你别不自量力了,再多条鞭子,你怎么拿?难道还扬鞭策马,让这牲畜跑得更快些?”
  凤栖缓缓拆掉左手上他给裹上的布条,鲜血浸透了布条,但现在已经止血了。
  她伸手向他:“鞭子。”
  温凌撇了撇嘴,不由自主就把马鞭递到了她手里。叔呲
  第234章
  萨满突然一声尖叫,手中铃鼓猛地一击一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凤栖身下的白马亦是一惊,“咴咴”地甩了甩尾巴,踢了踢腿。
  而后,刚刚杀羊杀牛的几个壮汉,把一桶鲜血往白马身上一泼。
  白马浑身都是血迹,而凤栖的衣裙上也都沾染到牛羊和她掌心的那些鲜血。
  她和马,都如血肉厮杀中刚刚走出来一样,遍身赤红淋漓。
  马儿彻底受惊了,一声长嘶,两只前蹄扬起,竟如人一般靠后蹄立了起来。
  凤栖只觉得身下一滑,忙死死揪住马鬃毛,搂着马脖子,双腿夹紧了马肋间,不敢泄力分毫,连牙齿都咬住了马鬃借力。她就像贴在马身上一样,随着它一道竖立起来。
  白马觉察不适,又一甩头一声长嘶,后蹄扬起,狠狠尥蹶子,尥起的尘灰腾起老高,呛得人想咳嗽。
  凤栖整个又俯伏在马背上,感觉头里倒充着血。
  没有鞍桥,没有缰绳,没有马镫,只靠臂力和腿力。她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骑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此刻不知为何爆发出这样难以理解的本能力量,手心的疼痛加剧,骨子里流淌的热气与勇力却也加剧了。
  温凌看着马匹上颠簸的她。
  他手死死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目不转睛。
  昨晚他全无主意,愤怒之后只剩下悲哀和委屈,无以对他人诉说,只能借口有“不决之事”,请萨满帮他请神解决。不管是什么结果,唯只为了无奈之下的心安罢了。
  现在,他既希望她摔下来摔掉那个孽种,又害怕她摔下来摔出个好歹。
  而那匹浑身泼着鲜血的白马上下颠簸了好几次,却发现身上那散发着血腥味的人儿好像一贴膏药似的死死贴着。牲畜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咴咴”叫着,甩了甩脑袋,然后撒蹄狂奔起来。
  温凌制止了驭马手套马的举动,而是自己翻身上马,紧紧跟着白马而去。
  清晨的城中道路还没有几个行人,白马一路畅通,速度极快,温凌等几个骑手居然跟得吃力。途中遇到横跨城中的潍水支流,白马如的卢一般飞跃过去。凤栖只觉得耳畔生风,闭紧了双眼,一会儿却又稳稳落地,睁眼看时马匹已经减速行进在里坊间的青石道路上,马蹄嘚嘚,节奏渐渐缓了。
  她回头一望,温凌正隔着一条两丈余宽的河流看过来,眨眼间只觉得他目光震惊,抿紧着嘴唇。
  凤栖来不及缕清思绪,只是想:能不能就这样出城?
  然而穿过两条里坊,终究还是遇到靺鞨所设的关卡,高高的栅栏拦在城中,执戟的靺鞨士兵守株待兔般等在那里。
  凤栖知道逃出城渺茫。她揪了揪马鬃,白马像通晓了她的意思一般,渐渐变作慢步,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凤栖举着温凌的黑皮鞭,昂然地看着那些士兵。
  士兵们虽在栅口拦阻,却也不敢前来勒她的马。
  遍身是血的凤栖,在随后赶来温凌眼中,与她背后的万丈朝阳融为一体,肃穆绚烂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天意……”他喃喃地说。
  回程的时候,凤栖闭目坐在一辆简陋的车里,睁眼时能看见温凌恹恹无力地骑着他的乌骓马,一句话都懒得说,也忘了马鞭还在她的手上。
  到了军营,他把凤栖往自己的营帐里、屏风柱子上一锁,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凤栖饥肠辘辘直到中午,才等到他回来。
  她身上的牛羊血已经干了,板结得硬邦邦的,气味也不好闻。
  凤栖悄然打量了他那板着面孔的模样,小心问道:“我能洗个澡么?”
  温凌顿时盯过来,好像想嘲笑她作为一个囚徒,居然也敢提洗澡这么奢侈的要求。
  但紧跟着他皱了皱鼻子,也许也嫌弃着血腥味,于是说:“我叫人给你烧水。”
  居然还有热水澡这样的好事。
  凤栖瞟他一眼,有点担心他借机又占她便宜。
  但热水送来后,他吩咐了几个营伎过来盯着,防她自尽,自己却拔脚走了。
  那几个营伎披着薄薄的纱衫,涂脂抹粉很是妖娆,大概都是温凌平常宠爱的几个。当然不会伺候沐浴,但见凤栖解衣,便指点着笑道:
  “这该是有三四个月了吧?”
  “娘子纤瘦,肚子显得大呢。”
  “这肚脐不凸,该是女孩儿吧?”
  “不,肚子浑圆,腰倒不显,该是男孩儿!”
  ……
  凤栖只好任她们笑,厚着脸皮当着一群女孩子的面洗浴干净了一身血污、汗渍与尘土。
  她虽然没有受多大罪,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是免不了。
  洗完披衣时,一个营伎问道:“大王打你,你不怨他吧?”
  凤栖见她目光闪烁,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好怨的?”
  那营伎挥挥手帕笑道:“是呢,打是亲骂是爱,大王虽严厉,但手上轻重亦是有数的,对娘子应该是格外疼爱大家都瞧得出来,娘子也还是顺着些他吧,少吃点苦头。”
  原来是说客。
  凤栖不动声色道:“我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顺着他的。”
  营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先是“噗嗤”一笑,然后谆谆劝导道:“当然,大王又不是一味的荒淫之徒!娘子有孕,却又通过了白马神明的考验,大王不会为难你肚中的孩子。不过大王毕竟是皇子,也是一军的统帅,肯定也不喜欢忤逆,对不对?”
  凤栖半日道:“我知道了。”
  那营伎听得她肚子正“咕咕”叫,掩口笑道:“哎呀,都忘记了,娘子想是早餐午餐都还没有用吧?军中用度虽艰难,大王还吩咐要保证娘子的餐饮。”
  她到帐篷外招招手,一会儿捧着个大托盘进来,招呼其他姐妹帮忙,虽是简易的烤肉米饭之类,也摆了一张桌。然后拍拍手笑道:“真是,我们也吃不上这样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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