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人又不是鱼,能坚持一阵就不错了,但关键时刻能救命。”高云桐说,“要坚持的时间长一点,就要练习憋着气。”
  水面上憋气容易,因为随时可以呼吸,完全不用害怕。
  但一到水下,自然就紧张起来,很快把他胳膊上掐得都是指爪痕。
  他教不会这样的笨弟子,叹口气把她从澡盆里捞出来,把糊在脸上的头发捋开,看她睁开湿漉漉的睫毛,眼睛里就委屈得含泪一般,他挠挠头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亭卿,就像这样,你一时也呼吸不了,对吧?”
  他轻柔地吻上去,鼻尖都把对方的呼吸堵住了,但这片刻的缺乏空气毫不可怖,缠绵交错间仿佛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而身子缓缓下沉,慢慢都没入水中。
  她一瞬间有些害怕,但对面的人让她心安,于是也就坦然了,继续与他缠绵交错。
  肺中的空气仿佛已经用尽。凤栖敏感的耳朵听见洗澡水仿佛也发出波浪轻拍岸边的轻响,闭着的眼前光影错乱,浑身贲张着热血,说不出来的极顶滋味,甚至比床榻上的交融互搏更来得激越。
  突然又被他捞了出来,空气从口腔中涌入,睁开眼,透过覆于面上的杂乱长发看他笑嘻嘻的模样。凤栖一点笑不出来,刚刚那点贲张的力却让她想把他吃干抹净。
  大概是回应她凤目中银光闪闪钩子般的神色,高云桐也收起了笑意,嘴角微扬,目光如梭,手指轻轻撩开她面前一绺湿发,动作缓而有力,指腹的茧子轻滑过肌肤的时候,那热力几近于让人战栗。
  浓郁的冲动从他的指尖传来。
  于是什么都不必说,手指慢慢下滑,去解她湿淋淋的衣带。
  赤红的肚兜从白衫里隐隐透出来,肚兜上起伏颤动着一朵宝相花。
  飘在水里的白绸长裙,精致的打褶翻卷为一棱一棱行云。
  她眼中的光芒犹如浴火的凤凰,穿越层云落到他的脸上和身上。
  于是他穿过蒙昧的云层,在水云之间探寻幽秘的仙宫。
  这段日子等待的焦灼一瞬间消失了,提戈上阵的将军不害怕任何险阻。
  他们时而靠近了呼吸相闻,时而又落入水中漫长地拥吻。
  这是最美好的事,因为心胸的相贴,因为灵魂的靠近。
  半晌之后,浴盆里的水洒了好些在毡垫上,半旧的绿毡像极了泥泞的春日沼泽。
  凤栖赤足出来,脱掉还穿在身上的湿衣,重新换穿了一身。裹在青碧色的衫裙里,她收敛了刚刚浴盆里凤凰般的光芒,显得既柔美且淑静,握着书卷看高云桐忙忙碌碌。
  “嘉树,我记得你在给我三伯的《平戎十策》里讲:‘用兵制胜以粮为先,转饷给军以通为利也。’”她以这句开始,缓缓谈自己的看法,“三伯答应得好好的,还让你亲自检点了粮秣,但如今粮草早就应至却迟迟不至,会不会是他以粮草来扼你的喉咙?”
  高云桐这段日子所愁的就是这件事,于是不由就叹了口气。
  “我已经写信和宋相公说了此事。”他说,“现在汴京还安全,粮草晚几天其实还不是大事,但是真到了交锋的时刻,士兵们能不能吃上饭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说有粮,忽而又断粮,更是对士气极大的打击希望破灭甚至是比饿肚子更可怕的打击!”
  “说句实话,”凤栖说,“寄望于人,总不靠谱。”
  他苦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粮草总不会凭空变出来。”
  聊到这件事,都肃穆起来,刚刚水中一场嬉戏,只能片刻忘忧,现在又不免发愁。
  好在下午时收到了宋纲通过递铺传来的回信,高云桐说:“哦,原来是前几天春汛大作,河道里运粮船、打渔船、民船太多,发生了碰撞,于是乎救人救粮,耽误了好些时间。为首的押运官自会问责其实如是意外,也谈不上问责不问责,但总归警示大家不要再拖沓了是真的。”
  又等了两天,第一批漕运的粮食终于到了卞渠,押运官晒得脸色黧黑,对着毫无官职的高云桐不停地作揖打招呼:“实在是天灾人祸意想不到。那船工也是个有经验的老漕头了,掌舵居然失误了。人救上来后,连环撞上的五条船上,粮各少了半船到三分之一船不等。我气得喝叫打了他三十杖,他是带着血淋淋的伤一路摇橹到卞渠的回头还要叫他赔偿这几船的粮食!”
  高云桐也不能说什么。上船检点了粮草,原本金灿灿的稻谷现在好些都是湿淋淋的。
  “这样捂着可不行。”他说,“船上狭小,得找块场地把湿谷子晾干。”
  押运官道:“前几天下雨,在船上也没能晾晒。但已经耽误时间了,还是先凑合着在船上晒一晒,运到汴梁之后再彻底翻晒吧。”
  “不行。”高云桐说,“我收过粮食,一旦被雨打湿,特别容易发霉,何况这种掉入水中的粮!”
  那押运官皮笑肉不笑的:“哦嗬,你不是武将么,难道还当过农人啊?”
  高云桐正色道:“我不是武将出身,倒正经八百是农人出身,士农工商,我占其中两个,丢人么?”
  “不丢人,不丢人……”押运官乃是微末小吏,悄然瞟了他一眼,颓然说,“行,我这就找场地去。但是运达的时间又要耽误了,到汴梁我可会挨大杖了,唉……”
  高云桐见这么多大好的粮食要么落入水中,要么全部湿透,心疼又可惜,对这押运官也不觉同情。心里还有些焦躁,想着漕粮晚了这么久,还只送了一部分,差得有点多了,必须先写奏折告知汴梁方面,还得书信告诉曹铮和自己的义军兄弟们。头脑中打着腹稿,拔脚直往驿馆里去。
  凤栖不在里面,问驿丞,笑答:“娘子刚刚约了一些人,一道去河埠头洗衣裳去了。难得今天太阳不错呢,下晚应该就能晒干了。”
  凤栖确实收拾了两个人的脏衣服,总一个藤筐儿,要了衣棰和皂角,与一群邻近的小娘子一道去洗衣了。
  她素来是能动能静的性子,今日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女少妇们,就是三缄其口,别人问话只几个字回答,大多数时候只是抿嘴害羞地笑。
  到了河埠头,还有些不习惯,但学着那些少女少妇的模样,用首帕把头发包好,刚刚洗过的松散的头发垂在额前,挡住了半边面庞。袖子用襻膊挽好,露出两段白藕似的胳膊,然后又在清澈的河水里把两个人的衣衫又洗又搓。
  一起来的妇人笑她:“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平日娇养的女娘,家里说不定还有丫鬟伺候的吧?”
  凤栖憨憨道:“别笑话我,洗衣裳这样的事,哪还有不会做的?”
  洗衣是会的,妇功里必修,家里的女孩子都得掌握持家的本事,周蓼是一一亲自检查过去一位位以郡主之尊也不能免。树茨
  但是在河埠头洗衣很少,所以搓揉捶打都很娴熟,唯有漂洗的时候,紧张地探手在水里,唯恐自己脚下一滑掉河里了。于是又惹了好多讪笑,她也不恼,解释道:“我是北方南来的,我们家洗衣用井水,不习惯在河边呢。”
  大家也没有恶意,徒拿她取乐,看她漂亮的小脸蛋微微发红,就格外想逗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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