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等他终于离开,她才伸手揉了揉痛处,眼泪汪汪骂道:“这个杀千刀的魔头真肯下狠手!才消的肿,肯定又给掐青了。伤叠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透。还将来一天打八顿……”
  真是想想都害怕,恨不得立刻离开他。
  溶月忍着笑,过来帮她揉,低声问:“要不要解了裙子让奴瞧一瞧?给娘子上点药。”
  凤栖峻拒:“不用。”
  溶月知道拗不过她的,也没有再强,只是说:“天底下不打老婆的男人大概也少,尤其这些蛮族的男人。不过看他也只打肉多不伤的地方,不是不分头脸地一顿死捶说明还是会心疼的哈。奴婢说,您还是少惹他罢,乖顺些许就能少挨些打。”
  凤栖冷笑说:“怎么,他打我,倒是我的错?因为我不顺着他那些胡乱要求就活该挨打?我天生理应就得听他的?他打我,我还应当感激他打得不算重、打得是地方,没把我打残打死?所以推论出他还是有情的?”
  好像她的辩驳也有道理虽然以溶月的经历、认知看来觉得是匪夷所思。
  溶月只能嘟囔嘟囔:“其他不说,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有情肯定是有情的……”
  换了别人,就像温凌自己说的:坟头草都该三尺高了。
  他的情,凤栖觉得无福消受,所以对溶月只是嗤之以鼻。
  她被温凌禁止碰火,所以只能带着溶月挑拣出老嫩适中、叶片齐整的柳叶,用山泉水洗涮干净。
  “这是干什么的呀?”溶月问。
  凤栖说:“凭由。”
  “什么?”溶月竖起耳朵,“娘子说的是出入城门、关卡的凭由?”
  见凤栖漫不经心地点头,溶月说:“娘子别开玩笑了!这破树叶,谁会相信是凭由?”
  凤栖不答她的话,倒问她:“凭由不凭由的另说吧。哎,你日常给我打水洗脸、洗衣服是不是在西北边的山泉那儿?”
  溶月说:“是啊,您怎么知道西北有山泉?”
  凤栖说:“去见他杀了马靖先那回,听见右手边有泉水声。春天了,水挺大吧?”
  溶月经常去那里给凤栖洗衣,顿时笑道:“可不是,化了冰之后,倒像汛期似的,溪边石子上还长了青苔,有时候打滑。靺鞨士兵都不愿意去溪水边,洗衣都差遣营伎和掠来的女娘;打水都差遣应州的民夫。不过我才不怕,大不了湿湿鞋,太阳下晒半天就干了。”
  凤栖听她又开始喋喋不休了,笑了笑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片中军的营地是怎么分布的?”
  溶月挠了挠头皮,双手比划,努力地跟凤栖描述起来。
  但凤栖听了半天说:“你呀,天天倒是唠唠叨叨的,重要的话又实在是讲不清……”
  溶月忸怩道:“奴是乡下人家出身,本来就笨么……”
  也不全是笨,就是视野狭窄,不会关心伺候主子之外的事务,用进废退,自然说不清这些与梳洗打扮、喝茶吃饭、女工刺绣……之外的事。
  凤栖和溶月这段日子同甘共苦,也晓得她的忠心,原本心里那些对他人的无端鄙薄已经减少了很多,对溶月也更多的是怜惜。
  她的想法,可以另辟途径来实现。
  于是,她挑了一片旱柳树叶,抿在唇边,“呜噜呜噜”吹出一曲小调。“好不好听?”她笑嘻嘻问溶月,而后也不等回答,自顾自用树叶练习曲子。
  第105章
  白天营帐里通常只有凤栖和溶月两个人,溶月先还觉得新奇,渐渐也无聊起来:“娘子练习曲子,奴就先给您洗洗衣裳去吧。”
  凤栖说:“不忙,这么好的曲子,你也该学学。”
  溶月哭笑不得:“奴五音不全的,琴瑟琵琶都学不来,何况是一片树叶!”
  凤栖抿嘴笑笑,只说:“那就先和我学吟词吧。”
  “奴又不是营伎,学这些干嘛?”溶月收拾收拾营帐里的脏衣服,“奴的本分是伺候您起居!”
  凤栖依然不解释,自己缓缓吟道:
  “照野旌旗,山重地低,东风渐绿草木。
  西风残马,隔栏泉音空诉。
  高楼浮云今何处,风卷地,百草折覆。
  有歌姬,叠鼓二刻,望断来路。
  萋萋茂林多烟柳,盼归燕北来,梧桐春树。
  登临庾楼,黎明相望三途。
  折转雁道付新曲,天涯游、水脉萧疏。
  向三更,铁衣寒透,窄径难步。”(1)
  她吟诵的声音也有韵律一般,即使没有树叶吹出的曲子伴奏,也宛若歌声。
  溶月虽然听不懂词里的意思,但是好听的东西人所共爱,不由就捧着一盆衣服怔怔地听起来。
  凤栖吟唱完一遍,偏着头对溶月笑道:“诗词自有韵律,诵起来朗朗上口,绝不会比你在王府让背的家规难记。咱们不急,慢慢来,我教你吟诵诗词。”
  溶月别扭了一会儿,然而营地里也实在没有她太多的活计,加之凤栖一直软软地拉着她的衣袖,“试试嘛,试试嘛”说个不停。溶月心一软,也就答应了。
  她想:这位小郡主娇媚可人起来,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冀王对她神魂颠倒,即便是纵火逃跑、拒绝圆房、榻上互殴……这样会叫男人忍无可忍的事情她做了一件又一件,冀王也不过轻拿轻放,小小教训一顿就算了。
  她又暗想:但现在这又是哪一出呢?不会又想着要逃跑?
  之前凤栖确实提过,不过提了一嘴也没再有后话。溶月看这铁桶般的军营,想想也没辙逃出去,只当她是胡思乱想的。
  此刻溶月害怕起来,祈祷凤栖不要再使幺蛾子了,实在太吓人了!
  转念又自我安慰:说不定凤栖心意已经扭转了,填词唱曲,不就是用来讨男人欢心的么?他们夫妻要是能琴瑟和鸣,温凌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动手,凤栖也不至于三天两头挨揍,她这做丫鬟的也不至于提心吊胆:既要担心主子,又要担心自己。
  这么自我宽慰,便觉得一定是真的了,倒又祈祷他们俩赶紧和好,于是点点头,努力开始背那首词。
  这日温凌处理完军务比较早,回来的路上,他老远就听见些微的乐声,问他营地边的哨兵:“是北边儿的营伎过来了?”
  哨兵摇摇头。
  他循着声音走,很快到了自己常住的营帐附近他除中军帐用来商议军务之外,日常睡的帐篷有好几座,是用来疑兵的音乐很奇怪,“呜里呜噜”的,轻快又干净,好像是从凤栖所住的那一间传来的。他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不由往那里走了好几步。
  不过步子又停了下来。
  白天他差点兴动,给那小混蛋一句话说清醒了:自打并州援军在忻州西城展开巷战之后,夜里贪图温柔乡的士兵被冒出来的南梁人杀掉了不少,所以他以身作则,明令禁止将士睡女人,要等彻底消灭援军后再说。他一直严守自己下达的军令,所以出了营帐之后,硬是用冷水擦了几把脸,把那蓬勃的欲望给压制了下去。
  忙完一堆事后,心里有些失神,脑海里仿佛总萦绕着她的模样。痛定思痛,告诫自己今日要远离她所居的营帐,不让自己被美色迷失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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