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罗逾忿忿然想:不一样的!你没爱过!你不懂!
  又想到父亲特特地提西凉公主李梵音,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只希望婚仪越晚越好,最好让李梵音在家庙里学一辈子规矩,他也宁可为单相思的阿盼守着!
  他还在走神,又挨了皇帝一脚,皇帝气恼地问:“胡思乱想什么?我问你话呢!”
  “啊?……”
  皇帝竟然吞了一口气,把话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的是,王蔼是杨寄故人的儿子,杨寄眷恋家人我是知道的,对故人、对臣子、或说对曾经看好的女婿,会有多少看重?”
  罗逾想了想说:“我看这位南秦的皇帝,为家人是肯付出一切的——这是他最大的弱点,父汗说以前和他对峙过,应该也了解;对臣子、对故人,好也算好,毕竟和家人还有距离。何况王蔼娶过了柔然的公主,能不能再当南秦的驸马只怕存疑。”
  叱罗杜文陷入沉思,好一会儿说:“柔然已经答应把王蔼送给我处置了。我是杀了气气杨寄呢?还是看看杨寄肯用多少东西换他?”
  罗逾吃了一惊,半晌方道:“柔然公主不是嫁给了王蔼?”
  自己想一想,大概柔然可汗终于抵不过威胁或诱惑,还是把王蔼出卖了。他无声地从胸臆里叹了口气,随后说:“先和南秦谈条件换人吧。能换到父汗满意的最好,换不到再杀也不迟啊。”
  怕父亲嗜杀不答应,他又补了一句:“儿子在南秦,那里的风俗确实注重清议。王蔼是不是故人之子事小,是不是候补的驸马事更小,但是,他是国家的功臣,若是皇帝放任他被敌国杀掉而毫不作为,百姓会有怨言,清议会有上表,民心也会有向背。”
  叱罗杜文抬起头看着儿子,居然笑了笑:“宥连,南秦果然没白去啊!”
  皇帝拍拍手离开东宫,只瞟了一眼挨完打扶痛跪在那里的太子,连声“怎么样”都不问,兴高采烈地重新到毓秀宫等李耶若。
  李耶若回宫时正看见皇帝坐在她的坐席上喝酒吃梅子,拍着胸脯道:“大汗怎么不言声儿就来了?外头也不通传!”
  皇帝起身,上前揽住她亲了亲,然后箍着腰笑嘻嘻问:“我等你呢。你去哪儿了?”
  李耶若一点迟疑都没有:“到靖南宫看皇甫中式了。”
  皇帝挑眉笑道:“那个低等的嫔御,哪天我看不顺眼就要杀掉的,你看她去做什么?”
  李耶若感觉皇帝揽着她腰肢的手硬邦邦铁打的似的,笑容里也满是玩味,看了他眼睛一会儿才说:“好歹也是陪伴过大汗,为大汗生了儿子的女人,一旦年老色衰,就是这样对待的啊?将来我——”
  皇帝腾出一只手把她的嘴一掩,笑道:“你将来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脸上全是褶子,我也喜欢你呢。别打岔,去皇甫中式那里做什么?”
  “中式”是北燕宫廷里除了宫女之外最低等的妃子,李耶若从来不信好色的男人会喜欢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老太太,嗤笑一声后说:“她未来是我堂妹的婆母,我们一宫为妃,一道伺候一位主上,我出于姊妹之谊去提醒她,别被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妹气到了。”
  一句都没有撒谎。
  叱罗杜文松开了点手,笑道:“你有多恨你堂妹和你堂叔?!”
  “恨不得他们都死绝!”
  美人凶狠毒辣的样子也甚是可爱,尤其让叱罗杜文有般配的感觉,哈哈笑着又重新把她一裹:“我替你实现这个心愿好不好?”
  ☆、第一零九章
  南秦的夏汛, 今年来得猛了些。长江的浪涛席卷了江夏郡, 水道一断,下游也被殃及, 江夏郡的百姓流离失所不说,原本最为富庶的下游水田,也收成锐减。
  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遭遇这样大的灾害, 少不得焦头烂额忙着抢险救灾。洪水略退, 他就亲去江夏郡巡查江堤的维修和遭灾百姓的生计。
  “太子留守建邺,日常事务自己处理,重大决策必须加急报于朕知晓。临安王和朕一道去。”皇帝在朝堂上说, “这次巡视,必然是辛苦的,然而,只要想一想江夏郡的百姓在饿肚子, 巡查的辛苦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临安王自从跟着父亲出巡过一次,也跟太子似的,一夕之间长大了一般, 十二岁的小少年懂事地捧笏唱喏。
  这次抢险救灾,自然是行色匆匆的, 皇帝布置了扈从和救灾的任务,下了朝堂直奔显阳殿, 对皇后告别:“阿圆,这次事情来得急,江夏郡据说淹死和失踪的已经好几百人。这还不算, 郡城尚好,外头郊野全部变作一片水域,茫茫的像一片海似的,几处高地挤满了人,若不赈济、安抚加上戒备,什么上山为盗、易子而食的事都会弄出来。我必须去,阿灿跟着我,学学将来治郡的本事,毕竟将来他兄长登基,他就是朝廷的藩障,前朝兄弟相残的事,本朝是绝不能再出了!”
  皇后担心,自然是眼泪汪汪的,但是点点头说:“一路都是走水路,还是安全重要。毕竟一道洪水过去,谁知道来不来第二场?你身上系着国家的命脉,可千万要当心自己!”
  皇帝心酸,沉沉地点头,然后说:“我知道的。阿灿你也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京里的事,若是阿火有任性不听大臣意见的时候,你就拿出做母后的样子来。若是太忙,宫里的事务叫阿盼协理。”
  提到阿盼就愁……愁了这么久,也愁习惯了。
  皇后叹口气道:“好吧,养着她当女官用呢。哎,你这次出巡看着点,地方上有英俊能干的才俊,磨砺磨砺,观察观察,带几个回建邺,哪怕先处处看……”
  皇帝瞥瞥四下无人,到皇后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好好,我看你不把女儿赶紧送出门是不能安生了!你看我算不算是英俊能干的才俊?”
  皇后“噗嗤”一笑,看看皇帝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与当年也没差,不由捏捏他的脸说:“德行!要是阿盼十五岁就嫁掉了,现在你外孙都该会跑了吧?唉……”
  皇帝陪她叹气,叹得夸张:“唉,要是那时候没发现罗逾有那么多问题,说不定阿盼说喜欢,我就让她嫁了呢!”
  皇后噘着嘴:“要是罗逾肯来倒插门,我倒也不计较他是北燕的人了……”
  这下轮到皇帝笑了:“你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人家堂堂皇子,给你倒插门?你当是我当年那样穷到没饭吃呢?你但说,要是阿盼愿意嫁出去,你肯放她去北燕么?”
  皇后给问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生气地说:“我好容易养了这么大一个闺女……”
  “是呢!”皇帝也说,“远嫁是小,关键那还是面和心不和的敌国,这嫁过去,我大概天天心都要悬着了。”
  “这臭丫头的婚事怎么就这么难啊!”皇后几乎要哀嚎了。幸得有皇帝的嘴唇堵了过来,可以暂时忘忧。
  皇帝出巡赈灾,是前方的事,在建邺这里,调拨赈灾的粮食、民夫的口粮以及随扈军队的粮饷,还有处置下游各地水患的安抚、水稻的补种……一件一件都是又细又繁,又不能丝毫有错的事。太子杨烽,担了这个监国之职,天天忙到深更半夜,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这日,正赶上是建邺最热的三伏天,好容易盼到太阳下山,要凉快些了,显阳殿里靠着冰盘,摇着扇子的沈皇后和杨盼,看到太子行色匆匆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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