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如此之人,就算与他立场不同,觉得他某些行为过于愚忠,可也实在是讨厌不起来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绝对忠诚的人,今日自杀了!姜培生只觉得心里一阵凄凉,此种感觉甚至强烈于听到济南城破王司令被俘。
姜培生问刘章:“消息准吗?”
“应该是准的,消息是从布雷先生的副官里那里传出来的,不过南京想把消息封锁。”刘章开着车说:“那边不乐意对外公布布雷先生自杀,说这种时候‘文胆’自杀难免要动摇军心。他们想用因病去世来做幌子,但布雷先生的夫人和子女非常不满,只怕这事压不住,最终还是要报出来。”
“既然都说得这么细了,那大概就是真的,”姜培生长叹一口气,随后又问:“那你听说原因了吗?布雷先生怎么会自杀呢?”
“具体原因没人知道,只说昨天布雷先生去找了总裁,两人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回来之后布雷先生就与平日很不一样,他平时回家是话不多的,但那一天他与几位秘书在家里聊了很久,从辛亥革命说起,讲了这些年党国里的诸多事情,尤其是法币和金圆券改革。”说到这刘章也是长叹口气,没办法钞票就是所有人心里的痛点。
自从法币暴跌得比白纸还便宜,8 月政府就强制推行用金圆券来替代法币,同时要求任何人家里不得私藏金银,一律要兑换成金圆券,否则严肃处理。这条法令出来后,姜培生立刻给家里婉萍打电话,跟她讲千万千万不能把书房保险柜里的金条兑换成金圆券,要不然半辈子积攒下的老本就全打包成废纸了。要是有上门检查私藏金银的,就只管让卫兵把门锁上,看看谁有胆子敢公然撬他家大门!
其实也怪不得姜培生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法币暴跌后所有人都对银行印的钞票没了信心。没有人看好金圆券,即使是这样强力的措施也仅仅在 8 月稳住了物价,一两个月光景后金圆券果然开始暴跌。如此情景便是姜培生这种不懂金融的人也看出来,折腾一通无非就是洗劫了有点小钱的中产,搜刮来的钱又流进蒋宋孔陈的口袋里。
“连布雷先生都对党国失望了呀!”姜培生靠在座椅上摇头。
姜培生回到军部后,随便吃碗软烂的面条就睡下。清晨起来又去开了个早会,吃早饭时看到最新版的《中央日报》第 2 版第 3 栏的报道了陈布雷的死讯,说是昨日上午八点,陈布雷先生心脏病突发逝世。
当了一辈子笔头,给人做了一辈子口舌、‘文胆’,结果到死时还要被用于宣传。姜培生烦躁地把报纸团了一团扔进了脚边的火盆里。
他原本想的是等自己在宋主任军中站稳脚,再给婉萍、老娘和姜小友谋划未来的出路,可眼见着徐蚌战役局势越来越不利,从东北来的共军大概也就是这几个月就要往华北推。姜培生每日都琢磨着要什么时候安排家眷离开天津才不会搅动保密局那边的人,能安安全全地去到香港、东南亚或者美国。
11 月 26 号,赶去支援徐州的兵团被围在了双堆集。就像是十来天前吃掉碾庄的黄兵团一样,围在双堆集的此时也是岌岌可危。而更加让人无奈的是,仅仅几公里外杜长官的兵团在陈官庄也被包了个水泄不通,眼瞅着两拨人都要被人包饺子吃掉。
三天后,华北的战役打起来了。姜培生真是抠破脑袋也没想到东北的共军会来得这么快!按照他对党国军队的一贯理解,即便是王牌军,在东北打了那么大一场仗后,怎么着也得休息几个月,再攻华北时得等到春天了。谁能想到他们仅仅休整十来天就迅速推过来?到 12 月中旬,眼瞅着华北的局势岌岌可危,姜培生这一下子着急了!他非得尽快安排家里人离开天津,否则炮弹打来,那可就从港口走不了了。
姜培生给家里打电话,婉萍一接起来就听他在问有没有买到船票?
“你之前也没同我们讲让买船票,现在又这么急!”婉萍接着电话的语气也有些埋怨,前些日子她是问过要不要买船票的,但姜培生让她再等一等。
“你和母亲不要急,我去找何老板他们商量商量。”姜培生说:“我们从前有许多经济往来,总是好说话的。这两天你就把行李收拾好,到时候船票来了,你带着我娘和小友就立刻走人。家里的东西能不要全不要,只管拿着金银美钞就行,需要的东西到了目的地再买。”
“你打算安排我们去哪里?”婉萍问姜培生。
“美国估计是去不了……我先去问问还有到哪里的船票,能去香港就优先香港。若是香港走不了就去东南亚,最不济先转到上海,再从上海去其他地方。”姜培生回答。
听着姜培生说完,婉萍说:“我这几天见许多人去台湾。”
婉萍要是真去到台湾,为了他们日后不被特务伤害,自己怕是只能留下死战了。姜培生心里一声长叹,不过他到底没把这话讲出口,只说:“去台湾不是好选择,但真到了选无可选的地步也是能去的。”
“我若是不去台湾,就留在天津会怎样?”婉萍又问。
“你要是留在天津……”姜培生沉默好半天,说实话他也想不出来,如果婉萍留在天津会怎么样。只是想着天津难免要有一场大战,枪炮无眼,留下来是有可能受伤甚至死亡的,因此姜培生说:“趁着还没打到天津,能走自然是要走。”
第六十七章 船票
姜培生原以为弄来三张船票是件很轻易的事情,但等给何老板他们打电话时才发现这居然比11年前离开南京的船票更加困难。一开始何老板口头上总是答应得非常好,满口说着想去哪里去哪里,地址随便他挑,可在婉萍给了钱后,却迟迟拿不到船票,去何家几次都找不到人。姜培生连着打电话催促到12月30号,距离头一次跟何老板打电话要船票已经过了将近两周。眼看着东北来的军队都要打进天津城,船票还没有个着落,姜培生实在装不下去你好我好的假样子。单就是30号上午,姜培生给何老板打了七个电话,直到最后一个电话才被接起来。
姜培生原以为弄来三张船票是件很轻易的事情,但等给何老板他们打电话时才发现这居然比 11 年前离开南京的船票更加困难。
一开始何老板口头上总是答应得非常好,满口说着想去哪里去哪里,地址随便他挑,可在婉萍给了钱后,却迟迟拿不到船票,去何家几次都找不到人。姜培生连着打电话催促到 12 月 30 号,距离头一次跟何老板打电话要船票已经过了将近两周。眼看着东北来的军队都要打进天津城,船票还没有个着落,姜培生实在装不下去你好我好的假样子。
单就是 30 号上午,姜培生给何老板打了七个电话,直到最后一个电话才被接起来。
“船票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太太?你给句准话!”姜培生拿着电话愤怒地说:“别跟我说什么安排安排,我不等你的安排!我就要知道现在你手上到底有没有船票?是今天的还是明天的?是去香港的还是去东南亚的?”
“船票我自然是有,不过不打算给你老婆。姜培生我明确跟你说,不只是我,我们塘沽、天津港所有的船商都商量好了,这票给谁也不给你家里人。”何老板慢悠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