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少年的形态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一会儿是用双臂环住她的少年,一会儿是用羽翼温暖着她的不死鸟,而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她最不愿面对,也让她最为恐惧的事实。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离开她了。
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满脸,那颗本应不存在的心脏也仿佛开始剧烈抽搐着疼痛起来。
一个无实体的灵魂本不该体会到这些□□痛苦的,但是……
“可是,我宁可自己去死啊,”她喃喃地说着,忽然紧紧抱住那只已然维持不住少年形态的不死鸟,崩溃地大哭起来,语无伦次地不停哭喊着,“我不想再体验一遍了,失去亲人的感觉太难受了,比死了还难受,我真的再也不想了,为什么……”
“只是不能见面了而已,这些你总要习惯的,”少年最后的声音悄然传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和飘渺,他与不死鸟的眼睛都在专注地看着她,仿佛是想要将她的样子记在心里,“我没有真正离开,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在你能够做到掌控权能的时候,你就可以再见到我。”
——这也是他的灵魂真正能够离开她,重新进入轮回的时候,它将成为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做到这些——强大到足以控制完全的烈焰权能,真正意义上地取代他,成为“烈焰主宰”,这时间或许比她见到他,与他相处的时候还要漫长的多得多,等到了那个时候,曾经渴望亲情的小姑娘也终将学会对这些释然和遗忘。
“我……还能再见到您么?”那点微弱的希望让周浅下意识止住了哭泣,饱含期待地看向面前的不死鸟。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让小姑娘保留一点未来希望得好。
不死鸟微微点头,像是在对她的话进行肯定。
而后,扎根于灵魂深处的幻境缓缓碎裂,无数凌乱的场景飞散而出,在周浅的面前形成一片片由各式记忆组成的幻境碎片。
五彩流光将那些碎片包围并吞噬,在幻境核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追着其中的一片最大的,也是最清晰的幻境而去,那里神庙破败,那人就站在已成废墟的神庙柱子间沉默地和她对视……
她很快就追不上他了,幻境消失的速度太快,极速旋转之间将所有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全部吞噬殆尽,而她与那些记忆却永远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仿佛触手可及,却只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碰到头破血流,不停地挣扎和哭泣着都无法挽留。
幻境消失以后,她的面前只剩下一片五彩的空茫,而她却只能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只有短短一步的距离,就从那片虚无中走出。
仍是那个黑漆漆的,起火的房间,但这个房间里,此刻却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的身上有如初生般未着一物,陌生的强大力量流淌在她身体的每一处,让她仿佛在一个意念之间就能号令这世界上的一切火焰。但这力量像是被强行加诸某种约束,她不能在同时动用太多属于火焰的力量。
“都怪我……”她忍不住喃喃地说着,跌跌撞撞地从石台上走下来,随便拿了件袍子披在身上,双手颤抖着用力了几回,也还是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软得无法发力,试过许多次都做不到将那扇门推开。
——都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太弱,他就用不着……为了保护她而做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就用不着“死”去!
这都怪她啊!!
想到这里,周浅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靠着房间门跪坐下来,将头抵在门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仿佛已经失去了。
许是因为她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了房间门上,那扇门“吱呀”一声随之打开。
一点算不上明亮的光芒穿过门上细缝,隔着点点闪着金光的浮灰照在她的脸上。
周浅下意识将门彻底推开,抬头去看。
不知何时,天边那浓厚的黑色雾气已然散去,留下的卷云轻薄中反射着晨光。
天空的颜色像是一幅被画师随意沾染颜料绘就的华美梦境——深蓝色的天幕点点透出浅色,从深蓝到浅蓝,再到云层间沾染的点点薄红。
将升起的太阳染红了云,也将地平线附近的天空染成了剔透如海蓝宝的浅蓝色,晶莹明亮。
一轮橘红的太阳从那洁净宝石之间悄然出现,将最后一丝雾气和寒冷彻底驱散殆尽,仿佛无意中落在宝石之间的一滴血泪,又沿着地平线下的贝拉湖水缓缓流淌而下,最终,悄然消失在那片深深的,如同碎金闪烁的湖心深处。
心脏,又开始抽搐着绞痛起来。
剧烈到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周浅止不住地开始干呕,却又流不出一滴眼泪,几乎是用爬的把自己的身体挪出房间。
初升的阳光暖暖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发冷。
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对抗着那愈演愈烈的寒冷之感,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而她甚至做不到点燃一根火柴来让自己坚持下去。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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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黎明之际
周浅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她的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混沌,人也像是死过一次似的,彻底失去了表现出情绪的能力——她只能蜷缩在渐渐高升的太阳之下,像一个木偶似的沉默着不发一言。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呼唤着,一遍又一遍,似是要尝试着将她唤醒。
她觉得有些头疼了,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却看到一位换了装扮的熟人。
当年的医师海努特已经换了那件原本属于特莉丝祭司长的黑猫肩饰,蹲在她的身边,耐心地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周浅觉得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她像是用完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勉强靠在神庙的柱子上坐好。
“海努特,”她用干涩的嗓子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神庙里其他的祭司们,应该是在另一个神庙角落里,不会来到这里才对。
“我来照顾那些罂粟花,这是我每天的工作,一直没有变过,”海努特沉默了有一会儿,“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您——神庙里最近这段时间的情况可是太糟糕了啊,自从特莉丝祭司长去世在科考船上,大部分祭司团成员都去了新城研究院,我们就只能慢慢关闭神庙的各个区域,这五年里,我们差不多是眼看着这里冷清衰败下去,在您回来这里之前,就连那些种着花儿的魔法阵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说到这里,海努特有些失落地垂眼沉默。
“还有,莎法尔小姐,大人在这次离开去新城之前,曾经把一件东西托付给了我,他说……如果有一天您回来了,就把它再交给您,那时候我还不大相信您还会回来的事情,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说话间,海努特取下了身上一处鸟笼形状的魔器挂坠装饰,并将那只黄金鸟笼亲手放进周浅的掌心里。
那鸟笼不过巴掌大小,可以轻松地被她托在双手掌心。它的做工一如既往精致华丽,鸟笼中沉睡着一只小小的不死鸟——它紧闭着眼睛,收敛了自己全部的羽毛,将自己在鸟笼中团成一个红色圆球,蹲在鸟笼横杆上一动也不动,仿若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