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真是遥远的从前。
  谢玄暮神情微松,忽而袖上传来一道力气,朝笙拉着他,一起栽倒在憾游原上。
  一岁有一岁的枯荣,野花落在谢玄暮的鬓边,朝笙靠在他的身侧。
  星斗满天,她抬手,指尖引出一道灵力,草叶之下,萤火飘摇向上飞去,渐渐在他们的面前汇作一条伸手可触的银河。
  “我十七岁生日时,你给我看了一场烟火。”
  长街夜色,火树银花,他们在那时重逢。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很好看。”朝笙的声音也这样的近,她说,“尽管,那时大半的目光其实都在看你。”
  看你白发,看你垂泪,看你在眼前。
  银河起伏,明灭闪烁,天上的霄汉倒映长溪,谢玄暮俯身,落下一个吻。
  青年霜雪般的长发披散,有几缕垂到了朝笙颈下。她的指尖抚过白发,银河顷刻涌动着,向憾游原四周飘荡而去。
  “你送我的萤火,很好看。”谢玄暮说,“可我,也更想看你。”
  朝笙欣然应允。
  那年春暮,北川风雪漫天,有人说天地浩大,去哪都行,最后却食言。
  待到百年,故人复来归,终于并肩,踏遍海角天涯。
  第248章 落花时节(重写版)
  「这个世界前面的两章感觉不太好,所以我重新写了一个。」
  朝笙的天劫再至时,已经过了两个百年。
  那时她与谢玄暮都在北川。
  朱厌已死三百年,这些年来,二人三洲四海踏遍,斩尽妖邪,看遍清平安宁的河山。
  分别并不算猝不及防,两个都在合道巅峰的人,离天道那样的近。
  琉璃般的神辉落在朝笙身后,她没去看,只望向了眼前的人。
  冥冥之中,她知道,迈过天门,重生的答案触手可得。
  一枚青玉扳指放在了她的指尖,白发玄衣的男子一如往常,声音温和。
  “去吧。”
  灵力铺天盖地,在北川的冰雪之上涌动。
  谢玄暮感受到浩瀚的神辉,知晓到了告别的时候。
  三百年朝夕以对,犹不知足。
  他求索什么,几世的轮回又是为了什么,纵然不知缘由,也能猜得。
  灵力掀起长风,她青丝翻飞,衣袖飘摇。
  “这一次,仍会再见。”
  仙鹤自神辉上展翼而下,九重雷劫,三百年前已向她低过一次头。
  交握的手缓缓松开,朝笙的眼睛一瞬也不瞬望着他。
  “好。”
  经年的爱意里头,生来凉薄的人终于被养出鲜活的血肉,朝笙的回答应允了他此刻和以后。
  几生几世的相遇和分别,谢玄暮只觉自己的心似乎生来就有一个缺口,北风猎猎,灌进他衣袍之中,他看向缓缓合上的天门,知道下一次,会是久别重逢。
  *
  天门之后,究竟是什么。三洲四海的修士并不能给出回答。
  天道冥冥,告诉所有修士,那里是琼楼玉宇,是金阁仙京,是永无枯竭的灵气与长生。
  但朝笙看到,天门之后,是倒悬的海。
  无尽的海。
  幽幽的碧波推来,将她整个席卷吞噬,小白的声音被水流冲散,与她彻底断了关联。
  这是一片没有任何生灵的海域。
  她浮在海里,头发如藻般飘荡,抬头时只看到了刺眼的太阳从水面折射进来。
  阳光之后,白袍的神明法相浮动。
  那曾于亘古的洪流中听到的声音再度响起,灵魂深处,熟悉感袭来。
  “殿下,暌违多少年。”
  白袍叹息。
  “小白去了哪?”她猜测这就是那个从未得见的“主神”。
  “渡过这片海。”白袍不答,垂眸望向千年不曾相见的故人,“你要的答案,都在海的上面。”
  “要记住,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朝笙一愣,但白袍顷刻之间化作一道光线消失。
  浪潮汹涌,海水倒灌进口鼻,朝笙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青玉扳指骤然被冲走,逐水而去。
  头顶的太阳光芒越发刺眼,白袍的话犹在耳畔。
  她身如不系之舟,泡沫在身侧漂泊,海水推涌着她向上,向上,时光却在倒走,纷纷扰扰的水镜擦肩而过,镜中的故人消失不见,倏忽,千年光阴倒转。
  ……
  九重天,神明居此,自上古大战以来,鬼界式微,大魔陨落,天族一脉已成三界之主。
  两仪学宫。
  如镜的天湖在碧色的琉璃瓦周围铺陈开来,海棠绵延于水岸,流霞飞云倒映明镜中,漫长的白玉长廊上,往来的年少仙君仙子见到并肩而行的两人,纷纷止住了步伐。
  “见过烛阴上神。”
  语气恭敬。
  “司命星君。”
  声音随性了许多,好些人悄悄挤眉弄眼,一看便与这位司命星君相熟。
  “天帝为了太子,人情可用的真大。”白袍的星君笑道,“避世五千年的上神烛阴,居然来了两仪学宫做老师。”
  “但话又说回来,九重天里翻了个遍,再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
  “前面便是学宫的主殿云岫殿了,你的学生们想必都在那——”
  话音未落,天湖之上,忽而掀起丈高的水浪,惊落无数海棠,流云顷刻间碎了,玄衣白发的上神抬手,挡住了兜头而来的水浪。
  宣珩拍着胸膛,小心翼翼从时暮身后探出个大脑袋。
  水珠淅淅沥沥而落,在炽白的太阳下折射出剔透的光。
  一个人影从水里爬了出来,赤金法衣,头顶红缨宝冠,眉心一道凤羽,正湿漉漉地淌着水。
  司命星君刚刚往后唬了老远,待看清水里的人,顿时乐了:“二殿下,您在天湖里是打算沐浴呢?”
  “宣珩!”少年狠狠剜了司命星君一眼,但不待他发怒,一只素色的手从他身后出现,猛地,压着那顶红缨宝冠往下。
  二殿下的惨叫声响彻学宫:“你个疯子!魔女!”
  “嘶——”白袍的神君袖手,“时暮,这便是你的两个学生了。”
  “被摁进水里的是天族的二殿下。”
  “刚刚那只手——”宣珩摸了摸下巴,“想必是三殿下的了。”
  一向知道两位殿下关系很不对付,虽然只差了两百岁,不过谁都看对方不大顺眼。
  “学宫里的小仙很多,真要论起来,最麻烦的一定是这两个,熊得很。”
  “就说那位三殿下,并非帝后亲生,乃是——”
  乌发散落的蓝衣少女猛地自水下浮出,长长喘出了一口气。
  白袍的神君敛了八卦的心思,干笑道:“啊哈哈……三殿下,您……”
  “司命星君。”
  蓝衣的少女认得他,去岁这位司命星君写了很多话本子,什么《好孕元君揣崽跑》《鬼皇陛下狠狠爱》《冷面佛子媚狐妖》,她宫中的仙娥人手一本。
  宣珩挠了挠头,刚刚还在背地里议论人家,没料到人家就浮出了天湖——不知听到了几句,闻说这位三殿下是很睚眦必报的。
  白袍的神君清咳一声,道:“您和二殿下都很有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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