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月色之下,剑光烁烁。
  师徒二人不用任何灵力,只有纯粹的剑招交锋。
  徐不意手腕翻转,陵谷变了剑势。
  他沉声道:“三年前,我登鹚山,见落日狼烟,心有所感。”
  剑势如山岳巍峨压来。
  寡言的剑仙只有在这种时候,话才会变多些。
  他没有任何留手,每一剑都一往无前,在剑势变换时便开口,告诉朝笙,他是如何参悟了这样的剑意,又是如何将它们演变出来。
  一如从前,他给那个瘦弱的小丫头,削一把木剑,而后一招一招与她对战。
  毫无保留,也不懈怠,最终教授出明光峰人人敬服的大师姐,青云的“剑绝”。
  待到庭中玉树轰然倒塌,百年的树身被削作两半,师徒二人才终于收剑。
  天边明月若隐若现,长庚已暗,整夜的光阴便这样走过。
  徐不意看着白露入鞘,忽而道:“我这一生,统共收过四个弟子。”
  朝笙是他的关门弟子,并未见过那几个师兄师姐。
  “第一个弟子回了西洲,如今是剑阁的客座长老。”
  “第二个弟子止步于金丹,于二十年前归尘。”
  “第三个弟子出身剑修世家,四十结婴,已成家族的中流砥柱。”
  “朝朝,你是我最后一个弟子。”
  “也是我最骄傲的弟子。”
  他沙哑的声音落在雪中。
  “我惟愿你,剑心不折,披荆斩棘,不坠凌云志向。”
  一字一句,清晰可闻,是祝福,还是愿望?
  而那些未曾言说的,在朝阳升起之前,没有人知道。
  朝笙惟有俯首。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徐不意看着她发间的雪蝉绡,感到绵长的情绪要将他摧折,最终,只化成极轻的一个“好”。
  乾真峰,坤德宫。
  峰主卜愚独坐于偏殿,凝视着掌中的三枚铜钱。
  屏退所有弟子,言自己要在偏殿闭关。
  铜钱卜遍,满殿寂然,烛火摇曳,他的影子长而散乱。
  “师姐,十七年前,你所窥见的天命,我亦看到了啊。”
  天骄堕魔,妖邪临世。
  天地为炉,生民沸腾。
  “知天命将崩而不能阻……”卜愚垂泪,他明明已经预感到裴洛要倾覆的是什么,却始终懦弱沉默。
  一切都已无可转圜。
  棋子俱已经落下,谁能掀开她苦心孤诣的棋盘。
  “苍生皆殉,我亦不能免。”
  他手掌猛然合紧,铜钱碎裂,刺出淋漓的鲜血。
  卜愚的头一扬,向身后轰然倒下。
  乾真峰峰主,自戕于坤德宫偏殿。
  而朝阳缓缓升起。
  春风会试的最后一夜,终于结束。
  第238章 师妹x师兄(30)
  旭日东升,照青山遍是金辉。
  魁首,终于要在最后的四人里头决出。
  青衣的女子踏法阵而来。
  春风会试,人人尽见证了青云宗的底蕴,更见证了这个闭关多年、站在合道巅峰的法修。
  白鹤盘桓于她的身后,这样傲慢的生灵也为她低头。
  裴洛抬手,十八座浮台缓缓消隐,只余下四座。
  灵力引得地面微震。三洲的修士凝神望去,剩下的浮台合二为一,中间的紫微台拔地而起,升到了最顶端。
  四个元婴将抽签,两人一组,胜者留,进入最后的魁首之战。
  朝笙看着自己手中的签,再抬头时,与西洲剑阁的弟子对上了目光。
  剑阁阁主的首徒是她的第一个对手。
  清朗的日光倾满浮台,朝笙负剑而上。
  “剑阁萧慈音。”黄衣的女子身量高挑,模样冷清,唯有眉心的朱砂痣格外惹眼。
  她的剑意也如朱砂痣一样夺目,不消交手,朝笙就知道这是绝佳的对手。
  “明光峰朝笙。”
  萧慈音微微颔首:“我知道你的师门。一百年前,剑阁在春风会试输给了明光峰。”
  明明是有着万剑冢的千年剑阁,最后却败给了白衣的无名剑修。
  此后百年,再未见抬头。
  剑仙的尊号,几乎是所有剑修的理想。
  萧慈音拔剑:“请赐教。”
  白露应声出鞘,剑锋上折射出凛冽的光芒。
  浮台之下,人头攒动,元婴期修士的战斗,可遇不可求。
  苏珏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发现谢师兄周身格外空荡,只有明光峰的小石头精在身旁。
  这位置好!
  苏珏欢天喜地地扑了过去,又被亮起的结界轻轻弹开。
  “大师兄!”苏珏很委屈,“地是青云宗大家共有的。”
  禁止土地私有化。
  然而周围的青云宗弟子无动于衷。
  星津扭过头来,认真道:“大师兄出了灵石的。”
  苏珏:“……”
  他手一伸,哼哼唧唧:“给我也来点,我就不谴责师兄了。”
  结界忽而开了道小小的口子,把苏珏拉了进去。
  “好好儿看吧。”谢玄暮声音慢悠悠地。
  苏珏瞬间不闹了,盘腿坐了下来。
  星津朝他扮了个鬼脸,苏珏只当没看到。
  *
  能走到这一步的修士,没有哪个是寻常人物。
  剑阁只有剑修,万剑冢名冠三洲,哪怕剑仙并不在剑阁,也一样是不容人小觑的庞然大物。
  萧慈音持剑的手毫不动摇,剑势如西洲绝壁险峭,飞瀑与霜华相接,激荡起熊熊的罡风,结界之外的人几乎有些站不住,却依然狂热地注视着这酣畅淋漓的一战。
  苏珏愣然:“朝师姐揍我时,可真敷衍……”
  无人答他。
  身前的谢玄暮目光始终望向浮台,少女剑修衣袖飘摇,剑意如虹。
  结云庐。
  裴若游看向沉默挡在身前的仆从,神情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母亲的意思?”他冷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看一场春风会试,根本就不会受不住。
  前几日的他去看了,最后一日为什么不行?
  但仆从依然沉默,身形分毫未动。
  浅青淡白的光芒亮起,谷雨化作荆棘,浓郁的生机变为森冷的杀意。
  “让开。”裴若游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但法阵骤然从结云庐中亮起,深红如血,瞬间令裴若游动弹不得。
  裴若游五感敏锐,从这赤色的法阵之中察觉出极为隐秘的邪气。
  能在结云庐设下法阵的,惟有他的母亲。
  他一怔,看向那些仆从,忽然发觉——
  他们的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都是傀儡。
  跟随在他身旁这么多年的仆从,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傀儡?
  整个青云宗的人都知道,大师兄谢玄暮极其善作傀儡。
  但谢玄暮的制傀之术,是他的母亲、青云宗的宗主,亲手所教。
  四肢百骸寒意骤生,袖中荆棘次第枯萎。
  耳旁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到紫微台的打斗之声,朝笙想必已和她的第一个对手交锋。
  晴朗的日光落满结云庐,青狐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一场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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