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要登大道的人如何能有儿女情长的心思,趁着谢玄暮一去两月,他与白家敲定了这件事。
  所以,他封了“阿昭”的五感,一顶红轿,将她送去了白家。
  未料谢玄暮比预料中回来得快。
  青年不可置信,因为妹妹不喜欢白家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白瑚。
  他的怒意无法自控:“阿昭不能修行,按理来说白家这样的家族绝不会选中她,他们究竟要图谋什么?”
  李如归奇异于他的敏锐,同时越发的感到满意。
  “总之,是门好亲事。”他剖陈利害,“与白家结了姻亲,此后,你再不用这般拼命,破境的丹药也不会只有这一枚。”
  若他也服得几枚丹药,便能突破炼气八层,替自己再延续十几年寿命。
  但谢玄暮扭头便走:“我去接阿昭回家。”
  “站住!”李如归怒喝,“你疯了?!”
  “阿昭是我妹妹!我知道她不想嫁!”
  “你还想不想筑基了?!丹药不要了吗?!”李如归恨铁不成钢,“李慕生!你脑子清醒点,那是白家!”
  谢玄暮顿住了脚步。
  被规训多年的服从感下意识涌了上来。
  这些年来,修炼已成习惯,盼望破境已是执念,白家的帮助当然大有裨益。
  可——
  他的妹妹不愿意。
  两种想法拉扯着他,,一种是“李慕生”的本能,另一种却是他灵魂里的初衷。
  不想她受委屈。
  不想她牺牲自己。
  不想她嫁给别人。
  他眸中血色翻涌。
  *
  骊城之北,白家喜乐喧天。
  堂堂白家的三少爷,要娶被那“李慕生”看作眼珠子的盲女妹妹。
  真是稀奇。
  闻说那盲女生得艳若桃李,只为这一份美貌,便可做得这样的程度吗?
  宾客们虽然心有疑惑,面上都一派喜气。
  白瑚却十二分满意。
  瞎子又如何?她不但容颜昳丽,还能助他修行。
  一片热闹中,不速之客来了。
  “李慕生,恭喜啊!”有同替白家做事的修士见到了他,“你那妹妹运道可真好,居然能嫁给白瑚。”
  说句难听的,一个凡人,纵然生得再貌美,再如何得白瑚的欢心,也不应成为一个丹修的妻子。
  凡人寿数短暂,青春易老,如何堪配修行者?
  但谢玄暮面上不见丝毫喜色。
  道贺声殷勤艳羡,他充耳不闻。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谢玄暮的不对劲。
  白家的人拦住他:“若是想寻事,立刻歇了心思。现在回去,或者坐到喜宴上,白家什么都不会计较。”
  但青年说:“我要带我妹妹回去。”
  白家的人皱眉:“你发什么疯?”
  有白家这样的姻亲,对于一个破落修真家族的后人而言,简直是恩赐。
  发疯?
  怎么能是发疯呢?
  他的妹妹嫁人,他全然不知。
  纵然是父亲做主,可阿昭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白家的人见此,神情凛然地警告:“若要闹事,白家绝不姑息。”
  青年毫无退意。
  于是便有人把这件事报了进去,正牵着新娘迈过门槛的白瑚满不在乎:“那就打出去。”
  说是新妇的哥哥,归根结底,可是在白家门下做了两年走狗的。
  他看向木头似的新娘,封了五感,下了傀儡术,因此只会呆呆的跟着他走,颇有些无趣。
  可是这小瞎子,露出厌恶他的神情的时候,好玩极了。
  白瑚露出笑来,情绪丝毫没受到影响。
  傧相唱喝:“一拜天地!”
  风尘仆仆的青年脚下踏出第一个法阵,震荡开前来阻止他的人。
  这两年刀口舔血,纵然修为仍未突破,实力却并非一成不变。
  更多的人拥了上来,刀剑铮然。
  傧相再唱:“二拜高堂!”
  白瑚跪了下去,心中操纵着傀儡术,想让新娘也跪下,却陡然感觉到一丝阻力。
  他运转灵力,逼着朝笙屈膝。
  刀光剑影如暴雨,落在谢玄暮的身上。
  法阵迭起,黄符翻飞,他封去痛觉,再向前去。
  傧相三唱:“夫妻对拜!”
  朝笙怔怔望着自己脚上的喜鞋,感到荒谬的熟悉。她好像已经成过亲了,她嫁给了……嫁给了谁?
  她的意识挣扎得更为厉害,白瑚一滞,自己居然压不住一个凡人的神识?
  外面,浑身是血的谢玄暮终于跨过了白家的第二道门。
  “李慕生真疯了!他与那瞎子有私情!”
  “他不是还没筑基吗?”
  “杀了他!三少爷说可以杀了他!”
  震天的杀声里,谢玄暮的意识有一瞬游离。
  他站不稳了。
  可他的妹妹还在里头。
  胸腔之中,气血翻涌。
  他垂眸,随意抹了一道淌出的鲜血。
  以手为笔,以血为墨,霎时间,衰竭的灵力暴涨,他以燃命的方式强行提升了修为。
  白家人纷纷杀了过来,法阵于半空中亮起,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的青年在幻境中又勾勒出一次“星回”。
  十步之距,他看到了他的妹妹。
  白瑚顾不得拜堂了,他怒喝:“都是废物吗?把李慕生杀了!立刻!”
  朝笙耳尖微动,感到被封印的五感重又回来。
  她猛然掀开喜帕,踩着鸳鸯戏水的喜鞋奔向外面。
  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她跑得跌跌撞撞,却毫不犹疑。
  白瑚怒不可遏,他抬手,甩出缚身的法宝,朝笙径自摔倒在地。
  凤冠跌落,环佩碎摇,白瑚森然站在她的身后,沉声道:“你哥哥就要死了。”
  不对。
  不对。
  朝笙心想,不应当这样。她不应当如此孱弱,她的兄长也不应当会死。
  染了蔻丹的手强撑着,把身体支了起来,朝笙灰蒙蒙的眼中是望也望不见头的黑暗,她只知道要回到兄长的身边。
  白瑚看向门外浑身是血的人影,终于感到一丝惧意。
  怎么杀了这么久还没杀死?
  他抬手,让筑基期的修士飞身而去。
  痛意已经察觉不到,惟有对危险的感知依然敏锐,谢玄暮凭着本能点亮了星回,术法如囚笼降下。
  他伸手,去够向他跑来的朝笙。
  忽有一剑穿心而过,白家供奉的剑修找准了时机,狠狠贯穿了青年的血肉。
  剑身搅动抽离,带出蓬然的血雾。
  “哥哥!”
  温热的血洒满少女的红妆,她飞扑向前,用尽气力,托住了身形坠落的兄长。
  白瑚露出满意的笑。
  想抢走他绝佳的炉鼎?
  痴人说梦。
  一片玉兰的花瓣从少女袖中飘落,立刻被血染成触目的红。
  朝笙抱着谢玄暮,慌不择路地去探他的心口。
  曾被这人圈住,以笔绘符文,嗅闻到花香,感知到他笑时胸膛传来的震动。
  那样沉稳有力的心跳为何缓缓、缓缓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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