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哥哥,我连字都不认识。”
  “我教你写。”
  朝笙其实无聊透了,只等着谢玄暮赶紧写完,好和她一道去玩。
  闻言便有了兴趣。
  她扶着石桌走了过来,手正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一支笔落在了她的掌心。
  谢玄暮覆住了朝笙的手,引着她落下第一笔。
  少年“李慕生”修炼时,眼盲的小姑娘总在一侧等待着,因此她也会些简单的凝神静心之法。
  朱砂落下,盲女朝笙所陌生的符文在笔尖流淌而出,其间所蕴含的玄妙无穷无尽,她屏息,在兄长的帮助下,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符文。
  一张近乎完美的火符——尽管符文的灵力只够它燃烧一霎,可写出这道符文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朝笙喜不自胜地“啊”了一声。
  谢玄暮替她高兴,又感到深深的惋惜——修士的灵力游走于奇经八脉,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然而眼盲的“阿昭”督脉、阳维脉阻塞,故而灵力可以为她感知吸纳,却不能在她体内存在太多。若强行修炼,只会经脉爆裂而亡。
  朝笙并不知道谢玄暮的想法,喜滋滋地问:“哥哥,这张符可以做什么用?”
  “点灯烧柴,照夜烹香。”
  小姑娘于是知道这是一张火符,她将黄纸一扬,火光顷刻间在空气中燃起,又转瞬熄灭。
  朝笙抬手,任带着余热的灰烬落在她的掌心。
  她的侧脸太过认真,以至于让谢玄暮觉得,那两扇卷翘的长睫上似乎能够停留一只蝴蝶。
  他垂眼,再次将灵力汇于笔尖,去写第三十三张符。
  再努努力吧——登上那虚无缥缈的修行大道,替妹妹求得一份得见光明的灵药。
  但天分的有限实在太过现实与残酷,及至日薄西山,废了上百张黄纸,谢玄暮最终还没再能写出上品的火符。
  朝笙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小姑娘安慰他:“之前的已经很好了。”
  谢玄暮默不作声。
  小姑娘又道:“不如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去外面走走?”
  “劳逸结合呀,哥哥。”
  尽管毫无血缘,但他们确实一起长大,阿昭全心的喜爱着自己的兄长。
  在一叠声的“哥哥”里,少年的眉头微松——修炼的事情,确实不宜太急,不然容易乱了心境。
  但他却做出一副好不容易才松口的样子:“那好吧。”
  朝笙以为他仍不开心,又努力哄了少年好半天,最后谢玄暮才牵过她的手,问道:“阿昭想去哪?”
  朝笙的手指天。
  飞鸟经过,谢玄暮默然无语。
  “玉兰花开了。”小姑娘当然不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她只是想让兄长替她摘得一朵春三月的玉兰。
  谢玄暮明白了她的意思,待要飞身而上,一道严厉的声音忽而响起。
  “慕生,你在做什么?”
  是李如归。
  哪怕修为比自己的儿子甚至还要低上一个境界,可作为父亲的威严依然管束着“李慕生”,当然,也管束着“阿昭”。
  “阿昭”感激这位养父,但又发自内心的畏惧着他,她躲在谢玄暮身后,怯怯探出头来:“爹爹。”
  李如归没有应声,只是道:“回房间去,别扰了你兄长的修行。”
  玉兰花还没摘。
  但朝笙潜意识里便不会和李如归撒娇卖痴,她捏了捏谢玄暮的衣角,往小院外走去了。
  李如归看着目盲的养女轻车熟路,踏着小石径出了院门。
  收养她本就有着私心,未料到她与“李慕生”的感情这样的好。
  眨眼已经十三年,昔年襁褓里瘦弱如小鼠的婴儿,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明艳的面孔又存着稚气的天真,唯一遗憾的是——眼睛是瞎的。
  李如归暂且先不想对于养女的打算,他拿起石桌上铺开的符文,一一感受其中的灵力。
  大多中规中矩,但居然有十几张格外的出彩,他心下一喜,继续查看下去,然而剩下的也都很寻常。
  李如归拧眉呵斥:“大道未成,贪恋玩乐,如何能这样。”
  “李慕生”的本能让他低下头来:“父亲教训得是。”
  “再写五十张,不可太差。”李如归说,“不然今夜便不必睡了。”
  暮色已深,要再写五十张,确实是不必睡的。
  但他没有反驳。
  星斗满天时,谢玄暮终于停下了笔。
  筋疲力尽的疲倦涌了上来,灵力持续的损耗很痛苦,李如归并非不懂,只是想借此逼出他的潜力罢了。
  谢玄暮一哂,指尖划过符文——明天若父亲看了,又可以免去一夜的睡眠。
  第224章 师妹x师兄(16)
  春夜如寂,他看着那一沓符纸,没来由涌上一股烦躁。
  符文写得太过平庸了。
  内心深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觉得并不该如此——可他“李慕生”,确实便是这样。
  天赋不至于差至尘埃里,也绝对说不上好。
  李如归修行半生,最终修为却止步于炼气。因此,平庸的他确实对“李慕生”寄予了厚望。
  谢玄暮叹了口气,决意这夜便在修炼中度过。
  忽而有响动声传来。
  他抬眼看去,月色下的白墙黛瓦都蒙着层幽幽的蓝,一道小小的身影骑在墙头,手有些犹豫地按在瓦上。
  少年眉心一跳,身形已先掠了过去。
  五感敏锐的小瞎子偶尔会有些可贵的勇气。
  这种勇气出自对于兄长的信赖,仿佛植根于她的灵魂。
  她灰蒙蒙的眼睛弯了弯,放心地纵身一跃。
  春夜的风擦过鬓边的乌发,少女的裙裾飘落,衣袖也如云,被少年紧紧地搂住。
  谢玄暮已经习惯了她某些时候的胡闹——又偶尔觉得在记忆之中,妹妹从来就不是乖巧的。
  他按下思绪,呵斥道:“万一我没来得及,怎么办?”
  但是朝笙揪了揪他的领口,又松开。
  小姑娘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朵洁白如月色的花,她把花举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哥哥,你看!是玉兰花。”
  幽幽的清香缭绕在她的掌心,这一霎带来幻觉般的恍惚。
  少年垂眼,指尖抚过犹带余温的花瓣,而后听到了自己半含无奈的询问:“阿昭是怎么摘下来的?”
  以及伴随着的如雷的心跳声。
  朝笙心满意足,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白天说好了。”她说,“虽然爹爹那会儿有点凶,吓走了我。”
  小姑娘声音不复傍晚时的怯怯,她得意道:“我找了根竹竿,在树底下敲了好久,终于打落了一朵。”
  满树都是清幽的馨香,小瞎子凝神静气,闻了许久,终于精准地挑到了一朵半开的玉兰花。
  “一朵便够了吗?”少年终于露出个笑来。
  “不够!”朝笙立刻便答,又想起此刻正是夜深,复压低了声音强调,“不够。”
  “我就知道。”
  灵力恢复了些许,已经很久没休息的少年此刻却不觉得累,他提步运气,踏枝而上,替自己的妹妹摘得了满捧的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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