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那开赌局的弟子面露敬仰:“三万灵石!”
  明光宗的剑修们眼睛都绿了——三万灵石,都够师姐拆六座灵泉砍二百四十三棵绮云梅了。
  苏珏扼腕哀嚎:“早知道我梭哈朝师姐啊!”
  人头攒动,有人如苏珏一般痛哭,自然便有人大笑。
  朝笙拿了灵石,感觉自己最近财运颇好。
  虽然剑修穷得一脉相承,但如果天降横财——就别管什么传承了。
  *
  肃杀的氛围转瞬即逝,紫微台前都是喧哗的热闹。
  弟子们或是讨论着刚刚的比试,或是分享着观战的感受。
  裴若游知道,朝笙并未受伤。她身旁又簇拥了太多剑修弟子,何必再过去。
  身旁的近侍觑着天色已暗,犹豫着要不要劝少宗主回去休息。
  但裴若游转身,看向了自紫微台上走下来的谢玄暮——
  记忆之中,这位大师兄总是个淡然模样,那是人世皇族里天生的从容气度。
  哪怕被朝笙扼倒在地,剑指咽喉,也能漫不经心,笑着认输。
  “师弟可有押注?”谢玄暮的语气闲适,让人觉得是个分外可亲的兄长。
  裴若游望着他,忽而问道:“开赌局的是仓部的弟子。师兄,也是压了师姐赢吗?”
  没有谢玄暮的允许,仓部弟子不会私开赌局。裴若游知道谢玄暮很善于经营。
  压朝笙赢,他便能获得更大的赔率,赢更多的灵石。
  谢玄暮蓦地笑了:“我若也压朝笙,那赔率会大得令人不乐意了。”
  裴若游愕然:“所以,你压的自己,然后灵石都输给师姐了?”
  实在不像这位师兄的作风。
  谢玄暮看向那道被簇拥的群青身影,神情一派随意:“做师兄的,总要想法子给妹妹一些零花钱。”
  毕竟他的剑修师妹,实在穷得别出心裁——三天前杀了那个金丹傀儡,索要的报酬居然是一只糯米鸡。
  裴若游一愣,又听得谢玄暮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淡淡:“何况,她确确实实赢了我。”
  纵有几分私心,胜负面前,谢玄暮问心无愧。
  “天寒夜凉。”他微微垂眼,“可要师兄送你回去?”
  是很寻常的关心,“师兄”两个字听在裴若游耳中,却清晰得有几分刺耳。
  他默然一瞬,温声谢过了谢玄暮。
  “不必了。”
  “好。”谢玄暮略一点头,与裴若游道别,踏法阵往丹阳峰而去了。
  裴若游看过去,青年脚下,法阵在夜色中接连亮起,行于空中也如履平地。
  谢玄暮心有七窍,道法百解,何尝不是被寄予厚望的天才。
  宗门对他的期待并不亚于朝笙。连母亲私底下都说过,谢玄暮的天赋极其强悍。
  而他,医术再卓然,也要依靠天生剑骨的朝笙,才能获得所谓的“长生”。
  所以,要如何才能不去介意,可以与朝笙并肩于紫微台的这个人。
  第217章 师妹x师兄(9)
  丹阳峰里,明月照松间,一片阒寂。
  谢玄暮往所住的枕山苑走去。
  起先踏了法阵,后又选择步行。
  清泉流石,长阶苔绿,他本该心静,试图心静,却发现做不到。
  冬夜的月色如霜雪,他仰面望去,不自觉又想起朝笙剑指咽喉,低头看他的一眼。
  *
  八岁那年,有了一个师妹。
  瘦瘦小小,饥荒里长大,能吃,爱跑,喜剑。
  谢玄暮是金堆玉砌着长大的,起先很有些看不上这个师妹。
  一天到晚“看剑”“看剑”,削坏了他四个傀儡,五个法阵,六件新衣。
  彼时,徐不意与裴洛关系还没有那么坏。
  两个徒弟一块儿教。
  谢玄暮学不会剑,朝笙学不会阵。两人互看不顺眼,一旦修为有所进益,立刻要打得两败俱伤。
  体弱的裴若游就在一旁安静地看,待到他们偃旗息鼓,便用灵力慢慢地把他们的伤口治愈。
  朝笙破境金丹后的第一天,御剑而来,又与谢玄暮酣畅淋漓的一战。
  各自遍体鳞伤,然后任裴若游以谷雨生花,抚平伤口。
  岁月倏忽而过,待回过头来,争强好胜的小皇子渐渐敛了锋芒,病弱喜静的少宗主有了温润君子的品貌,而黄毛小丫头长成霜雪般的模样。
  谢玄暮曾以为,三个人的关系会一直这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共逐大道。
  阴谋诡谲里出生的人世皇子,曾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
  裴若游的身体时好时坏,裴洛与徐不意的关系一差到底。
  但他们依然达成了共识。
  谢玄暮在揽云宫外,听到朝笙答应了徐不意的要求。
  定下婚约,元婴之后,与裴若游合籍。
  修士不能轻易许诺。种因不结果,与天道相悖,迟早会应劫。
  所以,如无意外,她必定会与裴若游成婚。
  裴若游在他身侧,柔和着声音,说:“我一直心悦朝朝。”
  得偿所愿的欣喜。
  谢玄暮声音散漫:“她就是个木头。”
  裴若游却说:“天长地久,她总能明白我的心意。”
  谢玄暮骤然没了言语。
  天性敏锐的少年在这一刻很清晰地意识到,能称青梅竹马的,不再是三个人。
  那个总爱拿剑捅他心肝脾肺肾的小混蛋,以后便只是他的师妹了。
  真是师门不幸——谢玄暮幽幽地想。
  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和朝笙不太对付,所以,这样的改变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心里的失落来得莫名其妙,他很快抛开,从此专心致志做个不太好不太坏的师兄。
  但很多年前的那份失落,在这个傍晚重新击中了他。
  月色像雪白的霜,像她低垂的脸庞。
  他回过神来。
  裴若游的话似乎仍在耳畔,而他第一次展露出自己的私心。
  踏着一级一级的青苔往上走,月亮渐渐落在身后,他润秀的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线。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忽而喃喃,声音有几分自嘲,“还是会觉得不甘心吗?”
  所以因裴若游的话而心生不快,也介怀他将朝笙化作芸芸弟子中的一个。
  分明一起长大,她怎会与其他的师妹相同。
  谢玄暮已不是小时候争强好胜的性格,纵然知道裴若游患得患失的占有欲,从前也不过是一哂而过。
  青云宗大师兄有众所周知的从容性情,万事运筹帷幄,并不会和年少的裴若游计较。
  可今夜,他计较了。
  谢玄暮踏入院中,傀儡立刻迎上前来。
  院落很大,其中的屋舍更是多且宽阔。
  这倒不是身为青云宗大师兄的特权,谢玄暮住得宽敞,只是纯粹的因为有钱。
  正如廊下穿梭忙碌的傀儡,若不是有不竭的灵石驱动,它们只是一堆普通的木头。
  傀儡人接过他解下的外袍。
  玄衣底暗金纹,背后是迭起的重云绣样。掌心拂过湿意,谢玄暮垂眼看去,那片重云被霜华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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