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那个于感情里游刃有余到凉薄的朝笙,和书房里与他相对而坐的朝笙,是同一个人。
  周暮觉并不觉得割裂,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痛。
  如果,她并非生来就被当作待价而沽的货物,是否就不会嫁给他的父亲?那她不会辍学,会在青英大学的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念书,与那些文学名着打交道。
  平行的世界里,当他去往红砖白石的校园,与广厦相约见面时,是不是朝笙会抱着书,匆匆从他身旁跑过,赶去上庄夫子的课?
  他确信他依然第一眼就会看到她。
  假若他问她名姓,她大概会笑着看他一眼,却并不回答。
  要徐徐图之,要极富耐心,才能获得她的欢心。
  午后的日光灿烂,盈满了整个房间。
  空气中响起极轻的叹息。
  *
  卧室里,周暮觉直到那个绵长的吻结束,也没有松开朝笙。
  他抱着她,感觉曾缺失的都彻底被填满。
  过去的便都过去,她说了“愿意”,那从今往后,都是新的人生。
  朝笙感受得到他起伏的心潮,不必去看好感度,她知晓眼前人爱意的刻骨。
  某个夜晚,她独自披衣,点燃了一根烟。
  香烟燃尽后,她其实问了小白一个问题。
  “我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这个日趋懒散的系统没有立刻回答,大概又去同它的主神交涉去了。
  最后的答案是“从心”。
  做神仙的,说话是不是都这么玄乎?
  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周暮觉的背脊上,又被青年捉到了身前来。
  朝笙索性歪倒在他身上,任他打量着自己的手。
  “还看呀?”她笑,“舍不得的话,还给你?”
  “朝朝,你已说了愿意,由不得你反悔。”
  “反悔了会怎么样?”朝笙起了玩心,仰面看她。
  明知她是刻意的,眼中也都是狡黠明亮的笑意,但周暮觉的语气半是认真:“你不会想知道的。”
  小周先生也会威胁人了。
  朝笙觉得稀奇,她凑过去,柔软的发顶蹭到了他的下巴:“你说嘛。”
  周暮觉拿这个人完全没办法。
  但他却清楚,自己心里的那根弦,不能再崩第二遍。
  给不了朝笙满意的回答,最后两个人不知为何,又亲到了一块儿去。
  最后还是朝笙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忘了让人知会一声阿柳了!”
  她彻夜不归,想必阿柳在家中会急得不行。
  然而周暮觉说:“我已让老何回去说了。”
  “怎么说的?”朝笙懒洋洋道,“太太让少爷接走了,夜里不回来?”
  青年脸一红:“……说的是你去朋友家歇下了。”他捏着朝笙的手指,又道,“但上午又打发人去了趟公馆,取些你的衣服来。”
  朝笙眨了眨眼:“那公馆里的人便都猜得到了。”
  “总会知道的。”周暮觉却浮现出一点委屈的神情:“你方才都已经答应我了。”
  戒指在无名指上光华熠熠,周暮觉语气郑重:“嫁给我吧,朝朝。”
  白头之约,红叶合盟,此后一生,要所有人提到林朝笙,都知道她的丈夫是他周暮觉,要他们的名字永远并在一起。
  他垂首看她,发觉她的眼中有潋滟的浮光,好半晌,女子回身,勾住了他的肩膀,深深地埋了下去。
  “那婚书,找谁写呢?”
  他抱住了她,任朝笙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悲戚与不安俱远去,周暮觉知道,人生漫漫,从此以后,这个人会和他一起走。
  得成比目,何言有憾。
  *
  一楼,徐城见到阿柳,十分意外。
  他知道这是在周家公馆工作的仆妇,周鹤亭先生在时,他就已与阿柳打过几次照面了。
  “徐经理好。”阿柳也记得他,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可是来银行找行长?”他瞥见阿柳手中提着袋子,不知装了什么,“还是要办业务的?”
  阿柳道:“我找少爷的。”
  徐城指了指尽头的楼梯:“沿着楼梯往上走三层,走廊上第一扇门。”
  阿柳朝他道谢,往楼梯那边去了。
  徐城望着她的背影,目露思索——应该是行长特地叫她来的,大概是送什么东西。
  可若是文件,一般是让银行的人去取,若是出差的行李,是司机带过来。
  他摇了摇头,顶头上司的私事,与他没有关系,工作才是分内的。
  徐城抬脚,往柜台的方向去了。
  *
  昨夜里,是少爷的司机老何告诉阿柳,太太去了朋友家里的。
  阿柳觉得奇怪,因为太太出门没带司机,又是如何碰到了老何?
  且老何来了,少爷没在车上坐着。
  阿柳心里有种隐隐的猜测,这两个人大概是和好了。
  且好得不得了。
  待到今天被告知收拾些换洗的衣服去银行,阿柳的猜测尘埃落定。
  她结过婚,自然也猜得出因由。
  替这两个人高兴,又不知道以后这两人该如何自处?悄悄地做夫妻吗?公馆的门一关,谁又知道周家的两个主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但是,周暮觉的性情,大概不会这样委屈人。
  可外界的风言风语,会呼啸着扑来的。
  这么惴惴地思索着,她走到了三楼,敲响了那扇门。
  “少爷,是阿柳。”她道。
  里头响起了脚步声,咚咚地落在木质的踏步上。阿柳心想,看来里面还有道楼梯。
  门开了。
  阿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她抱着放了衣服的包裹,在门前露出点踌躇的神情。
  周暮觉回身看她,道:“先坐一会儿,和太太一道回去。”
  阿柳忙不迭点头,她跟在周暮觉身后,发现他身上向来光整的衬衫,堆着一道一道的褶皱。
  阿柳心道,还是住家里好——衣服,总有人熨得整齐簇新。
  衣裳没再经阿柳的手,周暮觉接了过去。
  阿柳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望着他往卧室去了。
  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阿柳别过头,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的布置。
  *
  朝笙看着周暮觉打开了袋子,不由得笑道:“我说怎么这么鼓鼓囊囊的,阿柳怕不是以为我要长住在这。”
  换洗的衣服都拿了两三套,更别说贴身里衣之类的。
  当初阿柳劝她好好和周暮觉相处,可曾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
  周暮觉看着那两条丝质的旗袍,问道:“要换哪身?”
  朝笙随意点了一条,从周暮觉手中接了过来。
  不知阿柳是否有意,两条旗袍都是高领长袖的,初夏穿这些难免闷热。
  她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衬衫,周暮觉已转过身去——
  这人。
  朝笙乐得不行。
  夜里缠绵,贪婪索求,落下的吻近乎舐咬,什么君子克己都烟消云散。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唤他:“阿暮,我扣不到背后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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