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昌乐王府还有一个郡主。
闻说声名跋扈,今日一见,却并不觉得不知礼数。浅紫绫罗,年少可喜,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是难得的美丽。
再看那素来纨绔的昌乐王世子,跟在姐姐身后,居然也一副乖觉模样。
贵妇们相视一眼,已初初有了结论。
这是个享尽优容的郡主,并且与昌乐王府未来的主人关系不差。
容貌身份,再加上她的姓氏,足以令很多家中有小郎君的大人们上心了。
城阳骄纵,贵不可攀,但娶一位郡主,既能够让他们的家族与皇室更加联系紧密,又不至于让家族完全受新妇的身份压制。
酉时到,帝后相偕而出,太子执礼,高呼万岁,宫宴始。
丝竹迭起,乐声靡靡,朝笙百无聊赖地坐着,杯中的酒早已空了好几回。
宿从笙面露震惊,没想到她酒量居然这样好,又想起她嘲笑自己长不高,不由得凑过去,低声问道:“姐姐……你小时候喝酒喝得多吗?”
朝笙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怎么?想知道我怎么长这么高的?”
宿从笙觉得她有时聪明敏锐得吓人,却不想承认被她说中了心事,哼哼唧唧地扭过脸吃鱼脍去了。
“昌乐王,这就是你家南漳吧。”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
宿文舟的母妃祖籍荆州南漳县,因此宗室为宿朝笙选了这个封号,但实际上,她从未去过南漳,那儿也不是她的封地。
因痴迷道法,皇帝常年养生,看起来倒不显老迈,只声音格外沙哑。
朝笙耳尖一动,知道这是因为皇帝常年服用丹药,被重金属伤了声道的缘故。
宿文舟声音恭敬,起身答道:“回陛下,正是。”
皇帝摆了摆手,皇后见此,笑道:“昔年见她时,还是一团奶娃娃,现如今已出落得这般好了。”
宿文舟脸色却不大好看。
皇后不觉自己戳到了宿文舟的痛处,仍含着笑。
皇帝倒是很理解昌乐王当年抛弃妻女的苦衷。
这个王朝的边境始终被狄人侵扰,狄人就是悬在他们宿家人头上凌迟的刀,横在心里的刺。他们竭力把持着宣朝的庙堂与江湖,却不敢在狄人的铁骑前叫阵。
所以,目睹妻子在自己面前被杀死,又如何?
他沿着皇后的话,玩笑道:“不知道你这做父亲的,可有瞧中的佳婿?”
宿文舟松了口气,终于笑得出来了:“还想把南漳在身旁多留几年,她母亲也舍不得。”
杨氏撩起眼皮,极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小到看不见。
酒过三巡,皇帝也有些不能自持,他朗声道:“不若今日便好好瞧瞧。”
“陈家的幺儿如何?”皇帝随意一点,工部尚书陈柏受宠若惊地站起,幼子跟在他的身后,恭敬地向皇帝行礼。
“模样堪与南漳相配。”皇帝说话越发随性起来,“不过年纪小了点。”
“何家二郎?一介武夫,不妥。”
他半睁着醉眼,四下望去,瞧见了坐在他下首的陆丞相。
“陆丞相的孙子,年龄与南漳相仿。二人都在昭文书院念书吧?”他借着醉意思索。
陆嘉木起身,态度不卑不亢:“禀陛下,郡主与我是同窗。”
皇帝越发觉得好:“如此,竟也算有些渊源了。”
陆嘉木的狐狸面上露出个笑来,他从容不迫看向朝笙,期待看到这位郡主愤怒或者慌张的的神情。
还从来没有人让他丢了那样大的脸。
那道鞭伤他养了许久,再去平康坊喝酒时,疤痕仍然隐隐作痛。
可他越痛就越兴奋,越想攀折这枝满是刺的鲜花——最好能看到鲜花带雨的情形,在他掌心里,花瓣都发着抖,低头来求他饶恕。
然而朝笙看了过来,却仍是轻蔑的神情,她手腕翻转,一如当日拿鞭甩来的动作。
他呼吸一滞。
第65章 郡主与马奴(19)
她是这样的冷淡。
平康坊里,塞外的胡姬用高傲来欲擒故纵,昭阳殿内,这位郡主却是发自内心的看轻于他。
一种奇怪的兴奋感在皮肤上游走,他的指尖都轻轻颤栗。陆嘉木喜爱她的美丽,更喜爱她的高傲。他渴望攀折她,看到她垂首含羞的模样。
他有着显赫的门楣,不俗的样貌,她自青州归京,为的便是嫁人——那他是最好的选择。
嫁给公侯,若子嗣不争气,不外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然而陆家世代清贵,曾有一门三相的风光,陆家的儿郎、门生皆在朝为官,这是比以父辈蒙荫的公侯更加有力的关系。
陆嘉木看似温和,实则自负,他把这位郡主的傲慢与冷淡当作少女的天真。
年轻的郎君面上不动声色,他会让朝笙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她在洛都最好的选择。
皇帝也不过是乘着酒兴,给昌乐王作些脸面。他大笑几声,很快便移了注意力。
宿从笙似乎终于开了点窍,意识到他的姐姐将要及笄、要择婿。
按理,陆嘉木是他的好友,如果皇帝真的起兴赐婚,这似乎是桩好姻缘。
但他想起平康坊里轻轻晃动的珠帘,想起伏在陆嘉木膝上的呼延明迦。
这是在洛都的男子中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看过很多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也许他年纪再大些,也会和其余纨绔一样,府中先有两三侍妾,平康坊里养位娇客,及至年岁到了,再娶一个门楣相同知书达理的妻子。
但他开始觉得恶心——当他有了姐姐,站在她的立场上看去时。
尽管以昌乐王府的出身,朝笙甚至都不必挂心这些事情,只要她想,处置姬妾外室甚至不必通知她的丈夫,因为她不仅仅是正妻,更是郡主。
可,那又如何呢?
所幸皇帝不过临时起意,并未当成正经事,宿从笙悄悄松了口气。
酒兴愈浓,连皇帝都已半酣,臣子们也就不再拘束。一时间,昭阳殿内,靡靡的乐声向上升去,觥筹交错,喧哗笑语,不绝于耳,似乎忘却了三个月前令他们夙夜难寐的大火。
…
灯火接天,明烛如虹,连天穹上的月色都要黯然失色。
玄衣的少年盘坐于屋顶的碧瓦上,仰头望向昭阳殿上的明月。
锦鲤灯笼被他随意提在手中,夜风里,灯笼晃了晃,池暮顺着目光看去,想起了宿从笙爱不释手的模样。
只要朝笙想,她可以轻易地让一个人对她上心。
冬夜里她救起他时,他尚还满心戒备,如今,却连她把灯笼分了一个给宿从笙,他都介意。
奇异的占有欲。他想,尽管他没有任何资格。
宴会盛大,隔着长长的街道,似乎都能听到隐约的乐声。
这大概是作为郡主的她第一次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
傍晚的时候,隔着深深的庭院,他远远地看向她,绰约的灯光映照着她昳丽的面容,他几乎能够想见人们落在她身上惊艳的目光。
一如洛都的纨绔们,煞费苦心,想要接近。
…
“池小郎!你在上面做什么?”露葵和蓝玉都未进宫,元夕难得,朝笙给她们放了假,以补偿上次她落下她俩去看了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