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这数量实在太多,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模样这么吓人过。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有些怀疑,还自我检讨一定是她想太多,所以才会觉得这些画看起来有种非常强烈而压抑,甚至是扭曲的暧昧欲.念。
那她现在就能完全肯定,这不是错觉。
这里的每一张画都是一次注视。
她感觉自己此刻正被无数双一模一样的黑色凤眼牢牢注视着,尖锐的惊悚感从后颈密密麻麻炸开,整个人一时间连动都动不了。
就好像是因为受到的心理冲击实在太大,所以她的反应能力一下子彻底停摆,仅剩下的本能就是僵硬。
那是一种不所有生灵都与生俱来有的共同反应——当遇到过于可怕或震惊的事情时,生灵的首选本能就是不许动。
但叶挽秋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动了,或者说后退了,所以才会猛地感觉自己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非常不自然地回头,看到哪吒正站在她身后,垂着眼睫,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他眼睫很长而密,每次这样看人的时候都会显得眼中阴影感强烈,让人有种格外战栗的压迫感。
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任何话。
于是哪吒替她说:“很吓人?”
一般而言,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从心底而言,根本就感觉不到这种行为到底有多病态。
但叶挽秋却莫名感觉,其实哪吒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不正常。
从始至终,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想到这里以后,叶挽秋反而镇定下来些许,然后诚实地点点头,感觉指尖都有点发凉:“确实挺吓人的。”
他笑下,伸手摸上她的脸。叶挽秋这时候才看清,那双本该清冷无波的眼睛里,装着的是一种极为冷静而不加掩饰的迷恋感。
浓郁到让她有点毛骨悚然。
“还有呢?”他问。
见她面露疑惑,哪吒提醒:“你看了这些,没什么别的想说么?”
她想了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该说什么,只憋出一句:“你画功很好。”
闻言,哪吒好像听到了什么格外有意思的事,脸上蓦地笑开,眼神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盯在她身上,将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和反应都尽收眼底。
“只是这样而已?”他又问。
“我有点……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挽秋边说边又看了那些无处不在的画一眼,然后转头向他,“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都可以。”
“这些……都是你什么时候画的?”她指了指那些画。
“有空就会画。一开始花的时间长一些,后来熟练了就很快。”他说着,伸手将叶挽秋拉过来。
其实她感觉哪吒用的力气不大,似乎只是在试探她还愿不愿意靠近自己。
但她还是顺着对方的力道走过去,坐在他怀里:“怪不得你刚刚画我的时候根本不用看我。”
说完,她又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画这些?我是说,会画自己喜欢的人很正常,但是……”
这些,这么多。
明显已经不是正常范围了。
“起初是因为不能时常见到你,所以就想画一些。”哪吒解释,语气从始至终都非常平淡,以及唯独对她才会有的温柔。
但能听出来,他其实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奇怪的。
“后来画的那些,是因为总是会想到。”
叶挽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那张自己抱着满怀荷花的画像。
她猜这些只有身体部位的画,应该都是后来画的。因为和前面那些普通的半身像和全身像比起来,这些画里饱含的情愫明显更……病态且浓烈。
“总是想到?”她无意识重复。
“对。”他收回视线重新看着叶挽秋,眼神比描画的笔锋还要来得直接,“忙起来的时候还好,只要稍微闲下来一些就一定会想到。”
“会想你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心情如何。见了谁,说了什么。”
“那时候我想见你,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暂时见不到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画这些。”
是难以满足的心瘾,只能通过这些画来得到最虚无的抚慰。
然后把所有与她有关的画都藏进光粒,埋入倒影中,成为照亮这片幽冷空间的全部光源。
“你时常来这里吗?”叶挽秋又问。
“这段时间没有。”哪吒偏头凑近她,吻了吻她的嘴唇,“因为我有你。”
“可是我看这里并没有能帮你找画的?”她这么说着,视线非常谨慎地转过去打量一下那些画,“你是怎么找你想看的画的?”
“我很少会特意去看哪一幅。”
哪吒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沉静自然,和他说出口的话形成一种格外矛盾的分裂感:“再好的画,多看两眼也就那样,反正都不是真的。所以我来这里时,基本都是为了看这些光。”
“光?”她没理解。
“就像现在这样。”哪吒示意她朝旁边看去。
所有的光点都在流动着汇聚,一层层,一面面,最终凝聚成叶挽秋微笑着的模样。
因为光粒的变幻不定,那画面也在跟着变化不停。
或笑或静,或合目或凝视,或抬头或回首。
如此栩栩如生。
如此逼真细腻。
就好像真的有另一个她被束缚在了这么一片深邃空间里似的。
她忽然屏住呼吸。
有比雪花还冰凉的吻落在自己颈侧。
第103章 可怜
直到一束浅金色的光辉忽然从窗外挑入眼中,叶挽秋才终于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暖光明媚的书房里。
外面仍旧是雾浮星涌,千灯飞舞。人间的光辉也依旧静静明灭在星海之下,温暖而安宁。
她坐在窗边那张软榻上出神片刻,接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其实整个三凤宫的每一处采光都极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光清敞亮的。
除了这间书房的倒影。
那个满是自己画像的幽冷空间。像一整片光辉之下的深刻阴影。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回过头,看到一旁正在倒茶的哪吒。
他垂着视线,侧脸轮廓漂亮得晃眼。只要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一种格外有距离感的骄矜清傲便由内而外地从骨子里透出来,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的同时又难以接近。
总之,这样一个人,无论谁看了都完全无法把他和刚才那个幽冷空间里所有的画联想在一起。
注意到他已经放下茶壶,叶挽秋收回视线,听到他朝自己走过来,把手中茶杯放到她面前桌上,然后又去拿起一旁的画。
“差不多已经干了。”他说。
这时,仙娥们捧了两幅墨轮心木的卷轴进来放下。哪吒拿起其中一幅展开,开始将干透的画仔细裱装上去。
见她还在发呆,哪吒停下动作看她片刻,旋即曲起指节轻轻碰下她眉心间的红莲印,直到看见她回神才开口:“还在想刚才那些画?”
他的语气轻巧淡然得好像刚刚他们只不过去看了些最普通不过的山水画。以及,在看到那些东西以后,叶挽秋此刻的反应似乎也在他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