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整个太若灵族,没有一个人会,也没有一个人敢。
  正想着,一道青蓝华彩忽地从空中掠过,化作一个与帝赦元尊同样身穿黑衣的高挑少年出现在他身后,行礼道:“荧惑见过父皇。”
  帝赦元尊回头望着对方,微微笑下:“起来吧。”
  荧惑抬起头,精致俊逸的眉目看起来帝赦有几分神似,却又总是含着种阴郁懒散的神情。
  直到听见对方语气和蔼地道一句“你来晚了”时,他才迅速收敛起那种不甚严肃的表情,解释:“路上遇见了个拦路的,所以耽搁了,还望父皇恕罪。”
  闻言,帝赦侧眸瞥向他:“拦路的?”
  “啊,是啊。”荧惑说着,随意抬手用指尖挠了挠眉尾的凤翎纹痕,“当初父皇依军功封赏灵珠子成为曜家新任家主,有人可是至今气急败坏呢。”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帝赦收回视线,语气轻描淡写到像是在谈论一粒不合时宜的尘埃一样:“他来求见你做什么?”
  “自然也就是为了他眼里那点本该到手,却忽然被人横刀夺去的玩意儿了。”荧惑轻笑着回答,态度里的轻慢与帝赦元尊几乎如出一辙,却显得更加盛气凌人。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他这次之所以会这么紧迫,也许是因为发现了灵珠子与父皇您最看中的花儿关系匪浅吧。”
  听到后半句话,帝赦元尊总算拿出了几分认真思索的神情:“是吗?他们俩……”
  “这次灵珠子身受重伤,曜府遍寻凝魄珠却仍不得。还是她将父皇您赏赐给她的那颗臻品凝魄珠拿出来,无条件送给了曜府,这才救回灵珠子一条命。”
  荧惑说着,视线始终落在那严丝合缝地闭拢着的巨大红莲花苞上,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绝妙无双的宝物般专注又入神:“看到自己最痛恨的眼中钉肉中刺,居然与父皇您最偏爱的神女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他自然是坐不住的。不过……”
  他边说边笑下:“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甚至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发现,原来灵珠子也算是无意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不愧同样也是父皇看中的人选。”
  最后一句话里的夸赞实在毫无真诚之意。帝赦意识到了,但并没有理会这一点,只追问:“你这么想?”
  “正是。”
  少年说着,朝帝赦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然后才继续道:“荧惑认为,私欲乃是万物本性之源。就算是所谓天性善良,最懂得感恩之人,也是很难避免会有这种私欲的。”
  “因此,在面对族群兴亡这样宏大又空泛的责任时。若是有了最珍贵的牵挂,便是有了最无法拒绝的理由,也给他人提供了能够攻其所必救的契机。”
  帝赦元尊听完,垂眸看了荧惑好一会儿,最终再次笑起来,模样亲和如常:“那么,讲讲看他来找你都说了些什么,又求了些什么。”
  月色凄迷而清寂。
  戚妜冷汗津津地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棂下那片清美明亮的银色月光,胸腔里的心跳激烈到几乎能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里敲打出隐隐回声。
  又做噩梦了。
  她缓缓抬起手,用衣袖擦了一把额间的汗渍,回想起方才梦中那熟悉的场景——战争,杀戮与死亡。永不熄灭的劫末之火。恸哭凄绝的密集黑影。
  还有那个端立于火海中央,无悲无喜地望着她的红衣少年。
  距离从映果镜的碎片中,看到所谓自己的既定命运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这个深红色的噩梦却从未真正消失过。
  每当戚妜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就要将它忘光的时候,它就会像个怨鬼一样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将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撕开给她看,直至她尖叫着醒来。
  此时夜色正浓着,带着明显露水气的山风从窗户外溜进来,房间里温度偏低,让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的戚妜明显感觉到了冷。
  她随手理了下有些乱糟糟的长发,取出一件枫红的外袍披好,推开房门来到月光遍地的外廊。
  过于明亮清澈的光辉从无云的夜空中倾洒下来,将万事万物都蒙上一层半透明的霜。万千星辰如散落一地的棋子般挂在天上,冷光熠熠。
  戚妜没有学过多少观星之术,对于这片灿烂星空,她只能欣赏到其最表面的美丽。
  事实上,自从数千年前,夜神夙辰跟随女娲一起脱离太若灵族后。那些艰涩的星辰律法便也随之消失在了这片大地上,只留了一些最皮毛的常识还在口耳相传。
  从此,想要通过这漫天的星星一窥未来已经变为了奢望,就连被称为智者中最智慧存在的白泽也无法勘破其奥秘。
  但今夜出现的异象,却是戚妜曾在白泽口中所听到过的。
  她站在外廊的木质围栏边,睁大眼睛看着那一点逐渐放大的奇异青赤色,如一支锋利箭矢般横贯天空,带着一条青赤交错的光尾穿过群星,直直坠落在太若灵族的正南方。
  “若星色青赤且小微,则名曰地雁,其所坠者起兵[1]。”
  往日白泽曾教导过的话忽然悠悠现于耳旁,戚妜望着那颗地雁星坠落的方向,心头猛地一跳,双手撑在扶拦边缘紧紧盯着它,眉尖颦蹙着,掌心中薄汗渐起。
  南方即将又有战乱了。
  而且地雁星突现,恐怕这场战事的规模会非同一般。
  她这么想着,脑海中紧跟着浮现而出的,却是灵珠子与她并肩坐在香杉树上望着天光云影,看着日落世间的模样。以及少年一身天衣洁白,垂着眼睫安安静静听她说笑的样子,清隽而惊艳。
  他才刚刚从那些损及心脉的致命伤中恢复,要是这时候再上战场……
  戚妜不自觉地握紧手,指尖与被夜风吹拂无数遍的扶拦一样冰凉,心中忧惧愈甚。
  到底什么时候这场战争才会结束?
  她已经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了,今夜却因为地雁星的出现而格外烦躁。
  圣尊与师父都说,是因为涅火红莲不再对太若灵族的祭祀有任何回应了,曾经能够轻易威慑万族的业火无法再燃烧,所以其他各族才会联合起来,蠢蠢欲动,想要将太若灵族瓜分蚕食。
  所以说,要是能够让昔日的业火再次燃烧起来,是不是战争就能结束,灵珠子也不用再这样终日搏命在那些满是血与剑的吃人战场上了?
  可是,为什么涅火红莲会不再回应他们了呢?
  她在外廊站了许久,目光落在自己白净细腻的手掌上,反复思虑着有关红莲回应的事。
  夜空中,地雁星出现后的青赤色光弧还残留在一片银辉中若隐若现,看起来就如同伤痕般突兀。
  戚妜再次抬头,看着那道不祥的光弧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收回视线。
  她转身回了房间,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简单梳妆好,提上一盏金红色的琉璃莲花灯便独自离开了栖霞山。
  夜色中,前往涅火红莲所在的净焰圣地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一到山脚下,所有的腾云咒都不再管用,且四处都有灵兽把守,想要上山见到那朵红莲花实非易事。
  戚妜提着灯,沿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灰石梯一路往上。暖色光影摇晃如萤火虫般缓慢前行,惊醒了周围的不少守关灵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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