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们下午是什么安排啊,夏导?”
  “你不是要看老房子吗?我带你去我们这里最老的几间屋子。”
  夏朗带着林子川从人声鼎沸的主街拐进了小巷子,青色的石板砖,斑驳的墙壁,没了商业氛围浓厚的滤镜,这才看到一些古城应有的样子:
  “这旁边的房子都是什么年代的?”
  “这些吗?这些也有些年头了,你看前面那家,得有一百年了吧,我爸有一次说那房子比我爷爷大,不过不是清朝时候的老屋。”
  两个人七拐八绕地往小巷子里走,身后的喧嚣都渐渐静了下来:
  “到了。”
  林子川看到眼前的屋子一愣,这家这氛围看着好像不太对,门上贴着大大的红对联,门口竖着几个大理石的墓碑,有写好字的也有空碑:
  “这是殡葬服务社?”
  “哇,这名字听着好高级啊,对,就是办白事的地方,主屋后面的祠堂是明朝留下来的,你看到大的这些屋子都是清朝的建筑,这外面的是后来建的,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老屋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进了院门里面有一颗很大的柿子树,现在入了东上面已经秃了,夏朗喊了一声:
  “韩爷爷,我来了。”
  没一会儿里面出来了一个穿着颇有些年代感的蓝褂子的老头,他身上扎着一个围裙,手里还拿着竹条子,瞧着得有七十多了:
  “朗朗,怎么转到我这儿了?”
  “我带朋友来看看老房子。”
  “哦,看吧,看吧,那有水,自己倒。”
  老旧的房屋肉眼就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青色的墙砖已经斑驳,但或许是一直都在住人的缘故,院子里并没有那种想象中那种荒草萋萋的感觉,只是两侧的屋子看着非常阴暗,像是常年都不透光的样子,窗户都还是用纸糊的。
  林子川跟着夏朗往前走,路过老头的屋子才发现那黑黢黢的屋子里都是纸扎的牛,马,甚至还有小人?他碰了碰夏朗,低声问道:
  “这是?”
  “哦,这是给去世的人烧的,你们那里不烧吗?”
  “也烧,但是不烧小人。”
  “来。”
  夏朗带着他站在门口给他介绍:
  “你看那些长的一样高,穿差不多衣服的,我们这里叫金童玉女,有的人家会烧。”
  这纸扎的人在昏暗的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林子川看到里面不光有夏朗说的金童玉女,还有很小的小人:
  “那些特别小的是什么?”
  “那是替身。”
  “什么?”
  夏朗拉着他出来解释:
  “就是有的小孩儿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总生病,所以我们这里的人就会找人扎上差不多大的小人,穿上小孩儿穿过的衣服烧了,骗过小鬼和阎王,这样小孩儿就不会总生病可以平安长大了,我小的时候我妈还给我烧过呢。”
  这个习俗林子川还真不知道:
  “你小的时候总生病吗?”
  “我记事儿之后就没有怎么生过病,但是我妈说我是早产,所以好像我出生不久她就给我烧了,那纸人就是韩爷爷给我扎的。”
  林子川看了看眼前看着就非常健康的人,这习俗应该就是父母家人对小孩儿平安长大的美好祝愿的寄托吧:
  “嗯,看你现在的样子,没准真的灵验呢。”
  夏朗带着林子川到了最后面的祠堂,前面有香案,他分给林子川一根香,两人给韩家的先祖上了两炷香,这才绕着祠堂参观了一圈,就在林子川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夏朗带着他穿过后面的一个门到了隔壁的院子:
  “这是一家吗?”
  “算是吧,刚才那个院子是韩爷爷住,这个院子是韩爷爷的儿子韩伯伯住,这院子是后来建的,不算是老屋了,布景很好的。”
  林子川跟着他进去,是仿照那种四合院建的,确实布置的很精美,院中还有茶台,枣树,收拾的很干净,正屋的门开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民俗乐器,还有各种字画,弄的很雅致,单看这边的陈设,实在和刚才那做白事的铺子相差甚远。
  而且来来往往的好像还有游客参观,夏朗到侧屋和韩伯伯打了个招呼,韩伟昌还招呼他们两人进去喝茶,夏朗拉着林子川进去:
  “小朗朗可好久没来了。”
  “是啊,今天带我朋友来参观一下,刚从韩爷爷那边过来。”
  韩伟昌笑着看向林子川:
  “我爸那屋子吓人吧?”
  林子川双手接过茶盏,道谢后出声:
  “还好,旅游过来,正好了解一下当地风俗。”
  夏朗手捧着茶凑到林子川身边笑着出声:
  “偷偷告诉你哦,韩伯伯是我师傅。”
  林子川一愣:
  “师傅?”
  “韩爷爷原来是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唢呐师,别说是我们这里,就是附近十里八乡有人去世,都要排队来请他去吹唢呐,现在是我们这里的非遗传承人。”
  林子川知道过去做白事唢呐师极其重要,想起刚才一个人在屋子里扎纸人的老头,想来韩家应该世代就是做这个的,但是他还是没明白这和夏朗是眼前这人的徒弟有什么关系,夏朗看出他不明白:
  “后来不是提倡火葬了吗?白事渐渐地也不用吹唢呐了,所以韩伯伯就开了一个乐器班,韩伯伯什么都会,古筝,二胡,唢呐还有古琴,样样精通,不光收学生,还参加古城的演出呢。”
  林子川这才明白过来,他看向夏朗,有些好奇:
  “那你是和韩伯伯学了什么乐器?”
  夏朗捧着茶杯笑着看过来:
  “你猜。”
  对面的韩伟昌出声:
  “朗朗,给你朋友来一段。”
  林子川这下真好奇了,夏朗撂下杯子,去里屋就找了出来了一个唢呐,林子川看到之后眼底有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夏朗学的乐器是唢呐?
  一路快乐教育出来的孩子就是夏朗这样的,大大方方毫不怯场,看向林子川颇有些豪迈地出声:
  “点曲子,我给你吹。”
  林子川笑了,这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起来唢呐的曲子:
  “我这平常也不是太常听,你就来一个你最拿手的吧。”
  “你看过《水浒》吗?”
  “看过,98年那版。”
  “那我给你来一首《王进打高俅》吧,韩伯伯,前面你段你用二胡给我伴一下。”
  韩伟昌取了二胡坐下:
  “来。”
  林子川这下是真的有点儿期待了。
  二胡的琴弦波动,熟悉的旋律瞬间在耳边响起,一弓一颤,一弦一动都是小时候那熟悉的旋律,随着憬琛,琴弦的张弛越发急促,二胡的弦颤将曲子即将带到高潮。
  林子川下意识向夏朗看去,就见夏朗手中的唢呐已经被拿了起来,下一刻唢呐足以掀翻人天灵盖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将曲子拉入高潮,婉转又嘹亮的声音,听得人身上的汗毛都会跟着束起来,那声音会激起人灵魂的震颤。
  有那么一刻林子川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电视机前,《水浒》的一个个经典人物就这样随着二胡的声音被带到了他的眼前,林子川看向夏朗的目光止不住的带上了几分激赏,他听过很多次所谓名家的音乐会,但是都没有今天在这个老旧的院子里听到夏朗吹的唢呐有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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