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我上一次来给甚尔扫墓还是惠初中时带他来的那次,那之后再也没来过。
至于为什么在我死前要来看他,理由很简单。我终于明白了他那句‘你爬树很没天分’是什么意思。
我把生前没能给他的香烟摆在贡品台上,拿出纸杯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在墓碑旁的台阶上坐下。从台阶上望去,满是寂静的森林,山脚处有几家灯火,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曾经,我和硝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她说我最在意的是甚尔的死亡。我说不是,我最在意的是佳织的死亡。
“你有怨过我吗?”我看着漆黑的夜色问道。
我想甚尔知道我知道未来这件事,那他或许也责怪我为什么没能救下佳织。我想过,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对我有怨怼,于是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继续活下去。
“如果我是你,我那个时候也会那样做。”我闭上眼睛对‘甚尔’道。
甚尔想要的幸福是有佳织的幸福,佳织没了,那就没有幸福可言。
“但还好我不是你,”我仰头喝了一口酒,偏过头看向甚尔的墓碑,揶揄道:“我比你厉害,因为我忍住了。”
甚尔为什么要在死前暗示我他知道一切呢?很多余不是吗?
因为愧疚,对我的愧疚。
我为什么要叫住吉野顺平呢?因为愧疚,对他和他母亲的愧疚。倘若我没被绢索选中,他不找人来试探我,我不会想着在顺平这件事上和绢索搭上线,所以不会出手救吉野母子。
原因很简单,因为没必要。我救下他们引发的蝴蝶效应是我不可预知的,他们的死亡也只影响了虎杖,惠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于是完全没必要。
但事实是,我被绢索选中了,我也打算在顺平这件事上搭上绢索的车。于是我需要顺平引发里樱高中事件,哪怕不是里樱高中这件事也会是其他事,总之必须让绢索他们的目的达成。
除此之外,我选择了胀相他们。私心里,我更期待胀相三兄弟的灿烂人生。于是我出于私情和利益,放弃了吉野母亲的生命。
我本可以救她的,但我没有。
这样的我怎么还可以拥有顺平感激的目光?
就是这种愧疚。
而那句‘你爬树很没天分’明明就是作为朋友、作为兄长说的一句话啊。
如果,如果佳织没死,我去她家做客,认识了甚尔之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在他面前爬了树。他在下面很不屑地鄙视我:“你爬树也太没天分了。”
然后起身说:“让我来教教你。”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教,我一本正经地学,惠和佳织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应该是这样才对。
算了。
我叹了一口气,托着腮闭上眼睛轻轻道:“算了。”
“你是笨蛋吗?”
墓地里突然出现一句若有若无的抱怨。我站起身四处张望,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如果不是幻听便是我见鬼了。
我坐回去摇摇头道:“马上都要变成鬼了,有鬼我也不怕了。”
第055章 if线—死亡(3)
还有两天。
我接起一捧水洗了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利落的短发,平庸的脸蛋,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算上今天,我还有两天的时间。昨天没能见到七海和灰原,他们俩一个休假一个出远门执行任务了。于是给他们准备的饼干被我委托给惠,让惠见到他们后转交。
但愿那个时候我还活着,免得打扰度假的七海,免得他们觉得饼干是苦涩的。
我对着墓地里的公共厕所简单地整理了自己的着装。新买的衣服起了褶子,脖子也酸痛无比。我揉揉酸胀的地方,龇牙咧嘴地呻/吟着。在墓地里睡觉的坏处就是容易落枕,不过以后我也没机会了,除此之外得让铃木在我的棺材里放一个高级的枕头才行。
当然是玩笑话,我没愚蠢到真的跟铃木这样说。
接下来的时间属于夏油杰。
这是我单方面决定、没通知任何人的事情。
很多人记得我们曾经很要好,很多人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很多人知道我们之间爆发过激烈的争吵然后两个人形同陌路。可是少有人知道,我们根本没争吵,因为那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
在京都的这些年,我和夏油杰有私交。譬如五条或者硝子抑或是其他人组的局,譬如惠和津美纪的生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在京都,在东京,我们有过不期而遇的瞬间,但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视而不见,连视线交汇都不曾有。
看见了又能说些什么呢?对望了又能怎样呢?
我有了新的朋友,他也有了新的大义。我是老橘子的人,守护现有的规则;他和五条硝子是革新派,刺激着咒术界的活力。我们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上,渐行渐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偶尔在公寓里吹头发的时候我会想起曾经夏油杰帮我吹头发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还没进入高专,我也还是长发。我也会停下动作,看着镜子里留着干练短发的自己有些迷茫。为什么不肯道歉呢,为什么放不下自己别扭的自尊呢?这个东西比和他和好还要重要吗?
现在我也无法给出答案。自尊和自由,是我绝不可能丢弃的东西。
其实这应该很正常吧。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这样吗?稀里糊涂的就走散了,莫名其妙的就无法和好了。更何况我们之前发生过那件事。而且,也不算太坏吧?我们凭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于是两个人都做自己的事情,不强迫对方和自己一起。逐渐远离当然有些可惜,但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没办法了,只好这样了。
这不是我曾经希望的吗?夏油杰能做他想做的事情,没被任何人包括他自己裹挟。而且这件事还不是一条死路,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这是我不肯道歉的理由吗?
但幸亏还是道歉了啊。我低下头笑笑,自言自语道:“还好那个时候道歉了,不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在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想着已经成年的他黏在他身后;窥见重来的‘真相’之后我似乎更在乎自己的人生。我放弃了重活一次的想法,沉默着朝目标赶路。进入高专之后,到甚尔死之前的那一年半是我人生中最阳光的时候。
所以还是回家吧。
我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渍,转身朝山下走去。
无论是何种感情,哪怕我现在没理由联系他,夏油杰于我而言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个。
我原本的计划是用术式将自己藏起来,然后跟在夏油杰身后,看他的一天是如何渡过的。夏油杰有咒灵可能会发现我在跟踪,可冒着被他发现的风险我也要看看他的一天。
但用冷水洗完脸后我就冷静了。
怎么可以呢?如果被他发现,那等我死后他们几个人一定会聚在一起讨论我的反常。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法否定他们的质疑,这颗怀疑的种子会被他们浇灌更多证据,最后结成确定的果实。
我不要他们知道我为什么死亡,我也不要给铃木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