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原泽被这具破烂的身体束缚得太久了，所以他想做什么，池显扬都会尽量满足。
嗯，当然除了吃胡萝卜这一件事。
热水哗啦啦地散下来，还闪着鳞光的泡沫四散奔逃，争先恐后地把自己葬在了下水道入口处。藏在下面的嶙峋身躯被露出，原泽坐在已经被放干了水的白色浴缸里，被池显扬裹上厚厚的毛绒浴巾，闭眼安睡的样子，安静的像是一朵棉花云。
一朵云是禁不起惊动的，池显扬放轻了动作，吸干了他表面的水珠，刚被温润的水流释放的身体，此刻又被浸着悲伤的目光裹挟了，因为池显扬翻来覆去也没在原泽身上找到几处没有伤的地方，就连两侧的腿根儿位置都有缝针留下来的针眼儿。
池显扬抛不掉疼惜的目光，只好扯过一方薄毯，把罪魁祸首掩盖住。他抱着熟睡的爱人回到了病床上，但是并没有急于将他安放进入梦乡，而是就那么抱着他，为他修理着圆润整洁的指甲。
其实也只是长出来那么一点点而已，白净透明，未曾沾染任何的灰尘，但是他知道，原泽有那么一点点的强迫症，他不喜欢自己的指甲越过甲床，只是因为这一份小小的执着，池显扬拿着一片儿小小的搓条儿，不厌其烦地，慢慢地，为他一点一点地磨掉那几毫米的不安。
没了最外面的那一层，前赴后继地被搓掉的老化细胞，指甲的边缘显得有些干燥，所以最后一个步骤，是在十个手指上依次地涂上一点儿凡士林。
哦对，还要再亲一下。
原泽还在沉沉地睡着，双脚的指甲也被同样的工序修整完毕后，他终于被寄放到了温暖的被窝里。
池显扬匆匆地给自己冲了澡，等他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也就过了七分半分钟而已。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去睡，此刻时间也只是才夜晚的八点半而已，池显扬不需要原泽这样健康的作息，他守在床边，只留了一盏小夜灯，为明天的小旅行做着计划。
这是原泽陷入昏迷醒来之后的第一次出门，要去哪里，池显扬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想法，但是必须事先准备好要给原泽穿什么，准备好原泽的饮用水，准备好他吃的东西，原泽走不了太多路，他会累，所以到提前找好哪里有可以出租的轮椅。
池显扬在手机上一项一项地列着这些细小但是不冗余的杂事。
当他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从床头柜最下一层拿出一个布包，准备开始自己的神秘工作时候，又听见了原泽睡梦中的小声喃喃，“别走，对不起，你别走.......不要走......”
池显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握住他的手，又俯下身在他身上轻轻地拍着，“没有走，一辈子都不走.....放心吧，不会走.......”
最近原泽有些时候就会这样，似乎并不是惊醒，也不会睁开眼睛，只是会默默地喃喃出几句。沈拓有说过，这可能是因为原泽的思维之前是比较钝的，现在越来越活跃，渐渐地就会做梦，可能会偶尔地吐出几句梦话。
但是原泽很少说别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翻来覆去的几句，“不要走，不要走.....”或者是一直重复着，“对不起.....”
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梦。
池显扬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和原泽的灵魂分居两地，原泽的身体受了伤，他可以把他抱在怀里，为他温养伤口。
但是原泽像现在这样，被恶梦折磨着，好看的眉眼被磋磨出褶皱，他却毫无办法，就像是站在一条银河的两岸，看似近在咫尺，实则中间隔着一道天堑。
可能是白天的复健太过于劳累，所以原泽的神经还很虚弱，也只是喃喃的那么两句，就没了声音了。池显扬把他的被子掖好，然后拿出布包里的东西，挂在了床头，这是他这几天趁着原泽睡觉的时间偷偷编好的，纯白色的捕梦网。
其实只有巴掌般的大小，最外圈是一层白色的牛皮，中间编织着花瓣儿一般的紧实纹路，下面坠着几片纯白色的羽毛，上面并没有什么繁复的串珠和铃铛，挂在床边很不起眼。
池显扬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十八世纪的北美印第安人产生了共鸣，竟然开始迷信起来这些东西。对于这枚小小的东西，他其实并没有特别重大的嘱托，只是祈求能让原泽睡一个好觉。
原泽的护身符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池显扬只是扯出了自己的一份灵魂出来，附在了白色的捕梦网上，小小的羽毛化为了信使，来守护原泽的一夜安眠。
池显扬轻吻了一下他喉间插管留下来的伤疤，轻轻地说了一句：“晚安。”
第96章 出游
原泽再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十点钟，池显扬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他先是轻捏了捏原泽的脸，“哎呦....醒啦。”
他知道原泽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血压和血糖都偏低，刚睁眼的时候是非常迷糊的，也说不出几句话。
池显扬慢慢地把原泽抱起来，然后揽在怀里，让他的下巴垫在自己肩膀上，一下一下地在他后背上轻拍着，慢慢地晃悠着让他醒神，“睡醒了没，嗯？”
“嗯.....”原泽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只是小声哼哼了一句。
池显扬把一杯插着吸管的温热淡盐水递到他嘴边，“先漱漱口。”
在他嘴巴一鼓一鼓的时候，池显扬把他抱起来，抱到卫生间，原泽闭着眼睛把嘴巴里的淡盐水吐到水池里。至此，他就已经差不多醒了，只是脑袋还迷糊着。
他双手环住池显扬的脖颈，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一下一下地在他的颈侧轻点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池显扬把他安放在床上，然后又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给他穿着袜子，“喝一口吧，然后吃早饭。”
说一口就一口，原泽只是抿了一下，剩下的池显扬接过来喝了。
“我们.....待会儿去哪？”原泽自己拿着小勺子，喝着胡萝卜味儿的米糊，表情还呆呆的。
池显扬在一旁收拾着原泽一会儿要穿的衣服，他路过顺便捏了捏原泽的鼓起的脸颊，“你什么都不用管，一会儿只要跟着我就行。”
原泽十分有自知之明且听话地，把米糊喝得干干净净，语气还是温温的，“好的，都听老大的安排。”
两个人已经全部都收拾完毕之后，沈拓过来给原泽送他每天要吃的药，原泽接过来那一大把，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都吞了，喝了大半杯水顺下去了。
他吃完还悄咪咪地看了池显扬一眼，心里寻思着，这可比喝那些胡萝卜汁儿顺畅多了。
“显扬，其他手续都办好了？”沈拓把药盒收起来，看着池显扬一丝不苟地给原泽系着鞋带儿。
池显扬抬头看了一眼，含糊着，“啊”了一句。
原泽顿觉不对，他立刻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搭住池显扬的肩膀摇晃着，“什么手续，什么手续，我是可以出院了吗！”
沈拓顿觉自己失言了，“哎呦，他还不知道呢？”
也是，原泽的手机还有乱七八糟的证件护照什么的一直都在池显扬那，等哪天人家把他卖了，他都不知道。
还得在一旁帮着池显扬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