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但他强撑着推开厚重的铁门,冲了出去。
  刹那间海风猎猎,扑面而来。
  他踉跄一下,勉力站稳,恢复了片刻清醒。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一架黑色直升机正稳稳停在平台之上,举目四望,大海漫无边际,脚下犹如万丈深渊。
  两名厨师也接近力竭,他们好不容易追上来,粗喘着气,冲陈顺安冷笑。
  “没想到你这么大年纪,还挺能跑啊。”
  “别挣扎了,你跑到停机坪有什么用,你会开飞机吗?”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与国王是不是密谋了什么?”
  “你好好配合,塞拉尔亲王还能饶你一命。”
  陈顺安抬起松弛的眼皮,冷冷看着那两名厨师,风刮起他单薄粗糙的衣衫,拢出宁折不弯的筋骨。
  他缓缓摇头,脚步后退。
  “陈——”
  下一秒,陈顺安决绝地跃下停机坪,他苍老瘦弱的身躯犹如深夜里失控的风筝,轰然砸在兰斯房间的阳台上。
  第88章
  陈顺安枕在潮湿的阳台上,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打湿了衣服,将皮肤与木质地板粘合在一起。
  那两名厨师缩小为手掌大小,正趴在围栏边朝他愤怒咆哮,其中有一个人跑开,另一个人守在原地盯着他,生怕他再落入海中逃脱。
  可他们实在是多虑了,陈顺安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用疲惫的双眼望向深邃的天空,发现乌云散去,漫天的星河向他流淌,犹如六十年前那样——
  尤托皮亚城毗邻加勒比海,可他们尤托皮亚人却不被允许学习游泳,那片清澈湛蓝犹如琥珀的大海,成了他们永久的牢笼。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登上那艘离开尤托皮亚的船的。
  或许是他的父母,或许是哪个好心人。
  总之,他们在同样星河悬垂,安宁无风的夜晚逃离,缝缝补补的小木船划破水面,悄无声息地向远处驶去。
  船上挤了很多人,他们必须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原地,才能保证小船受力均匀。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已经距离海岸很远,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陷入沉睡。
  直至变故发生。
  陈顺安被刺耳的鸣笛声扰醒,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海浪翻涌,船只在上下颠簸。
  一艘漆黑的庞然大物正追在他们后方,用探照灯扫视着海面。
  那是属于监视者的船。
  小船上的人惊慌失措,低声痛哭,可陈顺安还不明白他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毕竟他那年只有六岁。
  突然,他和一个女孩被大人们抱了起来,他们被一双双手臂接力向后传,直传到船头。
  有人递给他们两块木板,然后不容拒绝的将他们扔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陈顺安至今仍记得那个中年人的眼睛,那是双绝望又平静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他和女孩的哭叫声中转开,然后毅然决然的将船头调转了方向。
  小船上的人站起身,面朝向大船,静静地等待着。
  海浪将木板越推越远,陈顺安的哭声和叫喊,被彻底淹没。
  他惊慌地望着远离的小船,远离的人们,心中充满了不解。
  直到海面上炸起轰然巨响,烈火漫天,浓烟翻滚,小船在炮弹的袭击下,沉入了深海。
  陈顺安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水中怎么会有火呢,人怎么会在海里被烧死呢?
  没有人可以给他解答,庞然巨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和女孩成为了幸存者。
  事实上,他们距离死亡也并不遥远。
  他们不会游泳,肚子饿,身体失温,也找不到岸边。
  他们早晚,也会沉入深海,成为大鱼的食物。
  两个人拉着手,又在木板上漂泊了三天,终于筋疲力尽。
  女孩已经虚弱地抬不起眼睛,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可以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活下去。”
  陈顺安勉强摇了摇头。
  “我是人,不是大鱼。”
  只有大鱼才会吃人,人怎么可以吃人呢。
  幸好,在他们濒临死亡的最后时刻,桑德罗出现了。
  那天阳光很灿烂,海面仿佛洒满了金粉,闪烁着粼粼的金色。
  就在那一片金色光芒里,浪花翻涌,显现出一个晶莹透明的身影,随后,一只冰凉的触手伸了过来,在他和女孩的脸上轻轻掠过,似乎是在试探他们的鼻息。
  紧接着,触手收了回去,它在海面摆动出一串水花,深海里立刻游来两条海豚,灵活地背起陈顺安和女孩,向远处飞快奔去。
  陈顺安昏迷之前,认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等他再度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木房子里,房子轻微摇晃,空气里传来海水腥咸的气息。
  一个年轻英俊的omega站在他床边,蹙眉望着他。
  陈顺安从未见过这样高贵的omega,他肤色微棕,五官深邃,睫毛又浓又密,深紫色的卷发掖在耳后。
  他的手腕和脖颈都戴着非常漂亮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静谧的光泽。
  “醒了?”那人将手探过来,摸了摸陈顺安的额头。
  陈顺安才发现他的小臂肌肉非常漂亮,细韧且有力。
  “你是谁?”陈顺安警惕又戒备地望着这个人,那场爆裂的火光炸没了他的胆量。
  “桑德罗。”
  omega笑了笑,他的笑容也是高贵而温和的。
  “你救了我们吗?”
  “算是吧。”
  陈顺安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塔斯曼海盗国的国王,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桑德罗并没有询问他的来历,在确认他的身体正在康复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桑德罗说:“你暂且住在船屋里,将来想上岸也可以。”
  陈顺安恢复的很快,只用了两天,他就能下床出门。
  他看见蔚蓝的大海,平静的海面,飞掠的海鸟,摇尾的鱼。
  他身处一艘用铁皮制成的船屋,与之相同的船屋还有很多,它们被用绳索连接在一起,组成一片独具特色的村落。
  有鱼跃上甲板,被人捞起,不一会儿,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一大碗鱼汤被端给他。
  陈顺安狼吞虎咽地喝完鱼汤,局促地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衣兜。
  大婶哈哈一笑:“不用给钱,我们塔斯曼很富有,国王发给我们的津贴和食物用都用不完呢。”
  陈顺安总算释怀地笑出来。
  这时,突然有海豚跃出水面,扬起的海水将陈顺安淋成了落汤鸡,他吓了一跳,踉跄跌坐在地。
  但很快,他就又笑了出来。
  大海向他露出了温和友好的一面。
  等他完全好了,桑德罗让他试着自己下海捉鱼。
  陈顺安跳下海,没一会儿,吐出一串泡泡,沉了下去。
  桑德罗大惊失色,忙用一根触手卷起他,将他捞了起来。
  陈顺安大口吐着水。
  “旱鸭子?!”
  桑德罗十分不理解,为什么生长在海边的人居然不会游泳。
  “不哇——不是哇——鸭子!”
  “你就是。”桑德罗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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