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气球城堡中未能划船离开的女尸属于第二类,而李兴业恐怕是第三类。谢水流很快就对应上了,又发现一个人对应不上:“无猜的母亲呢?她一直在气球城堡外徘徊,然而她是死在公园外……”
“她是厉鬼,有自己的怨念和鬼信物,但偏巧,她的鬼信物和无猜的是一样的,距离也很近,于是就自然而然融为一体,成了一个场景,但她永远在外徘徊,因此哪怕你干涉,她也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孩子,而无猜也只能托你传话……”
“我在场景里的事,你们都挺清楚的。”
竹节虫指了指她的黑色手机,谢水流了然,又问:“但我观……我刚刚,并没有见到那双鞋子,它不是怨念最深的寄托么?”
“可见是惩罚呢,她最遗憾的东西在惩罚中是缺失的,无论她在惩罚中做什么,所有行动都不会触及到最初的怨念,遗憾无法被消解,只有新的不可得……很残忍吧?”竹节虫看她脸色苍白,笑着补了一句,坐在了沙发上,隔着白雾,事物变化,一个男人出现在家里,定格在她眼前不动了。
她认出这是当初纵火的那个人,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乎是做修车的工作?平时也不怎么和邻居们往来,他老婆也年纪不大,娃娃脸,常笑眯眯地取各种快递。
竹节虫的声音响起:“他的惩罚,并不是单纯地重演过去——否则叫他爽到了,是吧?”
这句让谢水流的警惕和不快打消了不少,这工作人员倒是挺幽默的,只可惜,大概是立场不同,谢水流总不太能理解它。
“这个男人,酗酒,嫉妒,他的妻子与他人说话,他动辄打骂,结婚三年没有孩子,检查出是自己的问题,便变本加厉……嫉妒如火,他观察这栋楼其他住户……呵呵,为什么说与你有关,他的怨恨也有一部分在你身上,你与你的室友都是适龄女子却不结婚,整日嘻嘻哈哈,欢声笑语……”
“和我有什么关系!”谢水流瞪大眼,她还以为是自己偶然间冒犯到了他而不自知,结果只是因为她过得很快乐?
“是啊,有时因果就很奇妙,即便你与他没有交集,但你的幸福却妨碍到了他的阴暗,有一日,你遇到他妻子,和她聊天,她回家后提起,很羡慕你二人单身自由的姿态,他便勃然大怒——虽然这些因果不会妨碍你,但毕竟有一条线连接了你和他家,所以才说与你有关。”
“真不讲道理!”
“还有,譬如其他邻居烧菜,辣椒放得多,气味从窗户飘进来,惹得他不高兴——”
谢水流看看眼前定格的这男人,伸手过去,却只是一团幻影,恨不能扇过去一巴掌。这脑残玩意儿!
“还有,死去的几家里,有人家里养狗,给狗吃了三文鱼,提起来,他恨得要死,屡次给狗投毒,然而狗不肯吃,他便认为是狗也看不起他;有人带孩子出门,家人和谐,他便认为追溯小时候与人打架,一定是某人故意踢他的裆,使他无后;房东送来一些家具,水果,蔬菜,他便认定自己被当做乞丐施舍;网上看到一女子三千月薪便可将日子过得井井有条,而自己月薪三千却不如对方的生活,便认定对方一定行了龌龊的手段,都是摆拍云云……总之,他把你们这栋楼的人恨了个遍。”
“这样的人……”
“即便在你看来,他的怨恨毫无道理,却实实在在是怨念,并且力量极其强大,变成了害人害己的厉鬼。”竹节虫轻笑,白雾一转,男子的脸被掩去,转瞬间变成了另一种光景,他躺在床上,四肢都被束缚。
“他的惩罚自然深重,我也是想了很多办法变着来,目前看,效果很好,譬如——”
眼前的事物动起来,一个小孩跑到男子床边,大喊:“爸爸!爸爸!我是隔壁老王的孩子!我是隔壁老王的孩子!”
男子气得大叫,却发不出声音,面色青紫,咬碎了牙也做不了什么。
“便是他最怕,最恐惧,又最在意的一些事……”
场景又流动起来,男子赤身躺着,几个身材婀娜的幻影在他身边流转,却都叹了口气:“好小……好小……”他低头看,他身下的那东西居然缩了回去,连豆丁大小也没!他惨叫着,那幻影消失,场景再变。
他碗中是蛆虫,狗屎,一只狗正高坐王位,王位下连通着一根管子,狗面前摆放着饕餮盛宴,狗大快朵颐,边吃边拉,管子中流出的屎尿落在他碗里,两只狗用爪子按着他命令:“吃下去!吃下去!”
谢水流被这场面脏到了,她捏着鼻子:“你也怪有想象力的……”
竹节虫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笑盈盈地解说:“并不是我想的,是他自己真实做过的噩梦,我取出来变成现实罢了,啊,若非说我的设计的话,倒是这个,请一起欣赏吧……”
白雾愈发浓重,男子穿着灰色的衣服,走在普通的街道上,四周的人都和他无关,他们欢笑着,有的带着朋友,有的与恋人你侬我侬,有的蹲下身听孩子说话,有的扶着老人一起散步,有的遛狗……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并不敢当面斥责那些人的幸福吵到他的眼睛了,继续走着,走着,景色忽然一变。
“哈哈。”有一个女人的笑声。
“谁!谁装神弄鬼的!”他猛地大喊起来,从兜里取出打火机,“老子一把火把你们全烧死,哈哈!哈哈!老子不怕!”
谢水流感慨道:“我们竟然是被这样的人害到这种地步。”
正感慨间,眼前出现一双女式的拖鞋,有点秀气,看起来不大合脚却穿了很久,鞋头有血渍。
男子大怒,踢飞了这双鞋,继续往前走,眼前又出现一双一模一样的鞋,他再度踢飞。
步伐慢下来,手中的打火机拨动几次,火苗烫到手指,他又,又看见了那双鞋。
“装神弄鬼的,给老子出来!”他把鞋子踢开,然而眼前的路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排列着无穷多的拖鞋,每双鞋鞋头都朝他,像是上面还站着一个人。
“滚开!滚开!”他奋力地踢开这双鞋,那双鞋,然而鞋子越来越多,好像有人穿着鞋子踩在他身上。
低头看,一双鞋已经粘在他小腿上,无论他怎么扒也扒不开,他捡起地上一双鞋,破了声的喊:“谁!谁干的!谁要害我!”
无穷多的鞋子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地走近,往他身上走,他点燃一双鞋,把它当做火把一样挥舞:“滚开!滚开!”
火一刹那就灭了,一双鞋牢牢踩在他手腕上,火机跌落在无穷的犹如巨虫一样的鞋子里,霎时被吞没。
鞋子轻轻踩在了他背后,他一下跌在地上,鞋子沉重得好像有个人在上面,踩倒了他,他被无数双女人的鞋碾着脸,无法挣扎,无力挣扎,再一晃神,眼前又出现一条皮带……然后第二条……
竹节虫说:“他用什么多少件工具蹂躏过他的妻子,他就会经历多少遍这样的循环……直到彻底崩溃,再重头再来。”
谢水流笑了,又平静下来:“死后才有这样的惩罚,对好好活着的人,太不公平了。”
“那是你们生者法律的事……你也承认,死了有惩罚,比没有惩罚更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