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季林泽见他踟蹰多时,似是极其为难,气定神闲放下茶杯:“若聂大人做不得主,不妨请了王爷示下……”
“请王爷示下……”觉枫咂摸着这一句,苦笑了下。
他来此便花费了将近十日,一来一去便要至少半月,还不算路上难以估量的阻拦。他眼前满目疮痍鹄州城,形容枯槁的孩童,堪堪以雪水解渴的兵士,一幕幕如长了刺般刺痛着他的眼眸和肺腑……
镜尘温热的身躯、热烈的亲昵亦同时出现折磨着他的所思所感,可若是他娶妃,哪怕是侧妃,自己又怎可不顾廉耻与有了家室之人……
指节被他捏得“咯咯”响,周身肌肉紧绷得几乎发颤。
莫说假想镜尘国破家亡的落魄无助时候悲伤,仅仅是他紧锁的眉宇,便足以令自己痛心疾首,仿佛他的心随着他的眉头一起颤动。何况还有那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与其如此,自己宁愿失去他追逐的目光……当他得偿所愿,睥睨天下,便会忘了这等小事。
念及于此,觉枫有些突兀地问道:“国舅在奕国算是何等品级……”
季林泽微微一愣,木然答道:“并无实际品级,约莫三品往上,却算不得一品大员。”
他低垂着头,舌尖微微发苦,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在心底悄然蔓延。他明白,季林泽所求并不算过分,换作旁人,这本是几方得利的态势。然而,自己却因私心误事……
“再晚些,事态有变,季林泽所求可能不止如此……亦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
他凄然一笑,心中无尽凄凉,如同被冰凉的雨水反复冲刷,可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期期艾艾,必要在最短时日做抉择,最后他暗自叨念了一句:“盛镜尘,这门亲事,我替你应下了……”
说罢,他缓缓抬头,忍着鼻尖酸涩:“王爷与我便宜行事之权,季把头的所求情有可原,亦不违背王爷给的权柄,聂某便替他应了。”
在他的脸上,那一抹凄凉的笑容带着深深的决绝和苦涩。
季林泽眼眸扫过为之一振,他虽不懂其中意味,心中如被羽毛掠过般微刺了一下……
季林泽仍不能安心:“聂大人能来此地,必然得王爷十足的信任。口说无凭,还请聂大人代王爷写一封血书盟誓……”
觉枫步履维艰走到书桌前,掏出弯刀轻轻地割破自己手指的皮肤。一股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滴落在墨绿的砚台之上,溅起几滴淡淡的血花。
他拿起笔,将笔尖在砚台中舔过,使之沾上些许血墨。
“王爷,聂觉枫不辱使命,季大人愿抛下瑞国所有,倾囊以赴。聂某已代王爷答应了季大人要求,待得胜之日,请王爷迎娶谢姑娘进王府。若违此誓,天地难容。”
他的字,字如其人,清雅中透着一份坚毅……血的甜腥和墨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独特的气味。
奏报上的字迹渐渐干涸,而觉枫的心绪也渐渐平静。
季林泽接过血书,目光在那些血色的字迹上停留了许久。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自然知道这样一份血书亦非万全之策,可他急需一样东来给自己的决定托底。
觉枫半刻不想再耽搁,焦躁问道:“季大人,事不宜迟,大人可有法子解了眼下燃眉之急……”
季林泽妥帖放好那封血书,深深颔了颔首,引着觉枫来到一幅瑞国地貌图前。
他挥手一指,点了点图上两处要塞,“兄台请看,一处是瑞国的重镇,人口众多,商贾繁盛;另一处则是瑞国的精锐兵营,驻扎着众多的精兵……”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有些颤抖:“我提前准备了许多‘白焰’,若能同时炸毁这两处地方,釜底抽薪,瑞国必乱……”
觉枫闻言,眉心紧蹙,他死死盯着那张地图端详。他请缨来此,一则是为给镜尘分忧,却又想着如何能少些无辜百姓殒命。
然而,季林泽所提出的这个法子虽有奇效,却避无可避地牵扯不知多少无辜之人。他摩挲着地图上那两处地点,良久才开口道:“这两处地方……”
他沉吟片刻,指向其中一处,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此处有一座危山,乃瑞军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如将‘白焰’引燃,必然引发地动山摇,滚石将会把狭窄的道路封堵,地面的坑洼也会让人行动不便。若是辎重部队通过,那情况就更糟了……”
他又将手指移到了另一处:“此处有一处地上湖泊,若将湖泊炸开个缺口,通往鹄州的这处要道也要毁了……”
他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看着季林泽,不知自己的一番思量可能打动这位心机颇深的季把头……
季林泽有些被他说动,毕竟这两处白日来往人数不多,下手方便……可这法子与之前大相径庭。
“聂大人,还要请你暂候,季某还需和手下人商量商量……”
觉枫听了未再多言,略带焦虑的眼神深深瞥了眼季林泽,拱了拱手,表示自己悉听尊便。
第114章 有得有失
赵硕满面春风走进帐中,欢喜禀报道:“王爷大喜……”
盛镜尘右眼猛地跳了跳,惊得站起了身,连带茶杯掀翻在地……
赵硕仍沉浸在捷报中,对此充耳不闻,禀道:“恭贺王爷……瑞国两路兵道被炸,瑞国大乱……瑞军后退了三十里……”
一贯不苟言笑的张勉之在旁听了,也不由地开怀道:“恭贺王爷。”
自前些日大挫夜狄人弓弩手,粮道通畅,鹄州城上下军心皆稳了下来,如今瑞国两条路被阻,剩下的这些人反倒似陷入泥沼。
镜尘沉沉坐在椅上,如释重负地颔了颔首:“这口气总算喘过来了……”
赵硕见摄政王面色仍有些阴沉,似乎笼罩着一层水汽,心中不解,不明所以望向张大人。
恍然间,他又想起一事:“还有一事,属下险些忘了……”
盛镜尘眸子即刻立了起来,声音中竟有些颤抖:“说!”
“沈大人回来了,只是路上不知遇到何事,昏迷不醒,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子和一名仆妇……”
盛镜尘闻言怅然若失,他眉头深锁,脸上肌肉颤着:“让医师好好给琮伊看看……”
他动了动手指示意赵硕退下,似是用尽力气才能挥动指头。
赵硕心领神会,斜睨了眼张大人,屏着气躬身子退了下去……
张勉之看摄政王眉目笼着愁云,以为他忧心战况,便将近期军政调动进度报与他。
“各方按照王爷所部,日夜兼程,大营精兵延水路南下再北上,十日之内便会从北侧包围瑞军……”
“东大营从官道要更快些,七日内便从能南侧将瑞军团团围住。”
“鹤州城高池深,小王爷盛祈风去了将老将军和单远昊两人双双卸了职,亲自指挥,打了几场漂亮仗,瑞军无心恋战……”“燕州,大将齐坚虽被人偷袭了粮道,但元气未伤,陆怀仁大人调度沛河之上水渚上的粮食保证了供粮,不出半月便缓了过来。”
“瑞军见势便将人往鹄州集结,想要在鹄州与奕军决一死战。”
盛镜尘抬起眸子看着他,眼圈通红:“没想到,两路大军皆能如此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