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太上皇抚着明焰浑圆的脑瓜,越看越是喜欢,越喜欢越是心疼:“这些年,你们母子受苦了……”
  “太上皇,是民妇任性妄为。”冉娘娘从未想过今生再踏入皇城,只是如今看太上皇眼眸看着明焰像是黏上了一般,应是发自肺腑的宠爱,心中稍微踏实了些。
  镜尘想着今日打个照面便极好,无需多言,便趁着这个档口禀道:“皇祖父,祈风在军中一切安好,他迫着要去前线,孙儿未敢允他……”
  太上皇深深颔了颔首:“祈风报平安的书信已来了两三封,这孩子想要历练亦是好事……可……”
  未等太上皇说完,镜尘舔了舔嘴唇,赶忙上前一步:“皇祖父,孙儿明白。人是我带出去的,保证将人平平安安带回来。”
  殿上沉寂了片刻。
  镜尘再奏道:“皇祖父,那帮子朝臣不敢扰您清修,让母妃、明焰住在清翮宫芳华殿,您看……”
  芳华殿虽隶属清翮宫,却与主宫相距甚远,园中珍奇花草繁盛,清静雅致自成一格,山水景色不输清翮宫。
  太上皇揉了揉太阳穴,颔首道:“镜尘看着安排便是。”
  “多谢皇祖父,那孙儿这便带她们过去……”镜尘恭敬有加的答道。
  他尚未全然转身,太上皇兀得开口:“镜尘,有生之年,皇祖父可还能等到你心意回寰……”
  太上皇不知镜尘这一去还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便要趁热打铁地再次试探。
  盛镜尘身形一摇,咬了咬牙根,笑吟吟道:“孙儿都是些微末之事,皇祖父福寿绵长,万寿无疆,切勿挂怀。”
  太上皇看着盛镜尘风雨不透的架势,手颤抖着覆盖在茶杯之上。
  侧眼一看明焰圆滚滚的眸子恍如镜尘小的时候,懵懂可爱,胸中怒气瞬间化为绕指柔,举起的茶杯又缓缓放了在桌上。
  镜尘对皇祖父一举一动了解得入木三分,朝母亲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人躬身撤退。
  太上皇斜睨着三人,深深咳意从肺腑中涌出,焦急的话语从喉咙中同时挤出来:“镜尘,刀剑无眼,多加小心。”
  镜尘听了心头微热,双膝跪地,额头“咚的一声”重重磕在青石之上:“孙儿……遵命……”
  这几次来到清翮宫,没有一次不是忤逆了皇祖父,就连这次也无法让他老人家如愿……眼见着皇祖父鬓发花白,镜尘心中不忍。又不愿为了圆融,说些欺瞒的话哄骗皇祖父,只得将青石磕得咚咚作响……
  太上皇见他如此,心中也有些动容,抬手向外摆了摆……目光循着镜尘的背影,落在了明焰身上,口中轻轻哀叹:“祖宗保佑,天不亡我盛氏。”
  镜尘安顿好了母妃和明焰,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回到府上稍做了休整,纵马直奔鹄州。
  接连三日,收不到鹄州一点消息,他忧心如焚。鹄州坦坦荡荡一条阳关道,乃是运兵运粮的一条捷径。夜狄人绝没有那么轻易放过鹄州。
  盛镜尘坐骑乃是匹墨色奇骏,因额间一枚星星模样的记号,取名摇光。它早察觉了主人心急如焚,四蹄生风,在幽深黑夜中犹如一道闪电。
  快抵达鹄州,天刚蒙蒙亮。一夜疾行,盛镜尘大氅上结了一层霜花,他搓动着微僵的双手,忽然发觉,自己的“素昧”之毒,似乎已然许久没有发作过了。
  念头一闪而过,空气中满是战场厮杀过后焦烟弥补的气息引动了他的注意。
  镜尘提鼻子一闻,即刻来了精神,驱马一夜的疲惫全然消散。
  沙场上的肃杀和血腥是震慑凡夫俗子的迷药。有一种人乃为战场而生,寻觅稍纵即逝战机嗅觉是这些人天造地设的本领,助他每每遇险也能绝处逢生,逃出生天,上了战场,他们浑身的每一条筋络、每一块血肉便兴奋地发颤。盛镜尘便是这样……
  再往前走,闷闷炮火响声震得大地震颤,“摇光”被震得接连退了几步。听厮杀呐喊声,东边城门,敌人正在攻城,城门已然大锁,门守城兵士稀稀落落仅有十几人。
  镜尘眉心凝成了“川”字,这等时刻自是叩不开城门,他从身后抽出玄铁弓,向着城墙缝隙三处射过去……
  三支玄铁箭如同怒吼着的鹰隼,长了眼睛一般,死死的钉入城墙之内,深度约有半尺。镜尘按捺着“摇光”的步伐,让他轻缓的踱到了城墙之下,抬头瞭了瞭三支箭的方位,心中有了数。
  镜尘窜上马背,脚尖微点“摇光”后臀,反身登上了第一支箭,斜身拽住了第二支玄铁箭,横着窜出去,指尖扒住城墙上缝隙,左足已然蹬踩上了第二支箭,反身右足踩上最顶上一支,双臂反转扣住了城墙墙垛下沿。
  待身子完全稳妥,他拿出一把趁手的宝刀,朝着箭矢的位置扔了出去,两枚玄铁箭遇到削铁如泥的宝刃,后半段哐当掉落,省得有高手借此潜入,盛镜尘这才放了心。
  第101章 重整旗鼓
  “前面夜狄人又来进宫,城墙破了一块,这里只留五人,其余的皆跟我走……”
  猎猎寒风中,一道急切命令撕破晨曦的宁静,守卫城的兵士从梦境恍惚醒来,还没等看清,已有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张大人,北面有敌军爬上来了……”
  “张大人,现在滚木礌石都用完了,只有些大石块……”
  “张大人,陈大人带了人要开城门……”
  张勉之正了正歪歪扭扭的甲胄,握紧了钢刀,视野所及斑斑点点全是火焰,滚油、焦炭、铁锈、血腥气息一波一波冲击着鼻腔,稍微一闻,气味便要冲进空荡的胃里,惹得他立时便要干呕。受伤兵士惨叫声一刻不停地捶打他的耳膜。多日战场厮杀,他被触目惊心的场景熬干了心绪,眼眸干涩得已经没了泪.......
  “陈阔要开城门”,他脑海中打了个激灵,恨意登时上来,咬着牙骂道:“王八蛋,这个千刀万剐的陈阔……”
  他勉力支撑,被身边人簇拥着才站稳。
  他一来此地,陈阔便将王爷调遣的嚣营将士分头派往了各处。夜狄人多轮攻击,他与术士求神问卜,丝毫不做准备,整日叫嚷着要弃城。
  张勉之深深吸了口气,满心愧疚,他曾在王爷面前夸下海口要力保鹄州。
  他远处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猥琐身影,再一细看来人穿了一副极其不合身的盔甲,正慌慌张张朝他奔来。
  “张大人,瑞军给了七日为限,七日不降,他们便要屠城。”
  陈阔捧着一页飞书,颤颤巍巍递到张勉之面前。
  张勉之眸子狠厉地瞪着他,将书信扔在地上,恶狠狠说道:“那又如何?陈大人想要怎样?投诚?”
  陈阔被张勉之红透的眸子狠盯着,身子瑟缩了下,他以为张勉之看了瑞军的文告便会心生胆怯。
  “张勉之,本将是鹄州主将,你不过是协理,鹄州大势已去,本将不能看着满城百姓被屠……”
  “来人,绑了张勉之……”
  陈阔手下面面相觑,城楼之上厮杀始终不断,不时有瑞军攻上城来,他们看着守城众将士皆是灰头土脸,竭尽全力抵御,主将大人却要绑了摄政王派来的协理,握着刀把,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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