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觉枫启开封得紧实的帖子,遒劲有力的字迹恍然如那锐利无匹的眸光。
帖子寥寥数语,“正月初一,开年之祭,静候尊驾。”
另外信笺上写明,那净白瓷瓶内乃蕴养“魅世沙华”的琼浆,一并写明了用法。
觉枫一时摸不透这盛镜尘心思。
想要推却又感有些不妥,笑了笑说:“贵主人厚爱,却之不恭。在下,定然准时过去。”
廉谦面露喜色,与觉枫告辞。
千贺、晴暄、燕茹三人一并归来,见那人远去身影,皆疑惑望向觉枫。
觉枫与三人坐定,解释道:“前几日,淘了盆花木,店家今日特意送来养护的方子。”说着顺手将净白瓷瓶和信笺递与千贺。
千贺看了信笺,明了了几分。
觉枫将今日际遇说与了千贺、晴暄、燕茹,着重说起殿上有人挑起两国边境之事,将与盛镜尘紫宸阁遭遇隐了不提。
“摄政王自请二十鞭。虽是内阁执刑,奕国街头巷尾皆传遍了。”千贺言谈中不无快意,“即便是铜皮铁骨,二十鞭亦够皮肉开花的了。”
“是了,今日朝会,盛镜尘迟了,自罚了二十鞭。”觉枫垂着眸,默默附和,盛镜尘皮开肉绽的模样恍在眼前,他不愿意再想面向燕茹问道:“大人可有沐都的消息。”
燕茹端着茶盏置若罔闻,看着一旁晴暄急切神色,眨了眨眼眸,放了茶盏,缓缓说道:“云后除了思念殿下,其他倒是无虞。”
其他三人仍目不转睛盯着,燕茹吞了口茶,不慌不忙垂眸道:“只是王上却算不得太好,重掖山损兵折将,王上元气大伤,早没了锐气。血气郁结,久饮汤药亦不见大好。如今,奕国岁征开春便要凑齐,王上为凑钱着实费了不少思量。”
第13章 拜“启鸿寺”
几人皆是陷入沉默,自身难支,如何助雍国熬过这一关?愁容上了眉头。
燕茹收了收紫衣袖口,眸光扫了扫觉枫,正色道:“还有一道云后娘娘口谕。”
“王上病体困厄,殿下乃嫡出正统,务必随时准备返雍继承大位才是。”
“返雍……”晴暄缓缓吐出两字。
“殿下务必早做筹谋,万一……”燕茹收敛了话语,口中称作还有要事,眸子扫向觉枫。
暗巷之中,那抹淡紫格外显眼。
“燕大人有何秘事?要单独提点聂某。”觉枫不想与此人闹得太僵,先开了口。
“聂大人,燕某想劝一句,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便是守住本分。莫要进退失据,伤人害己。”燕茹言辞颇为尖锐。
“聂某愚钝。”
“殿下身陷困顿,难免错了主意。”
“可聂大人要明白,殿下实打实的金尊玉贵,在奕国不会任人揉圆搓扁,一旦登上宝位更是高不可攀。”燕茹目光如灼,正色危言。
“燕大人,对于围护殿下,聂某自觉不逊于你。”觉枫也不肯示弱。
“那最好,那便早日规劝殿下回雍。让咱们见见御羽卫的忠心。”燕茹轻哼咽在喉中,撂下话,纵身离了去。
觉枫若有所思,殿下回雍本在谋划中,这段时日杂务缠身,竟渐渐将此事耽搁了。
至于自己假质子身份已是拆穿,现下看来像是无虞。盛镜尘已得知了自己假质子身份,却并无动作,算是默认。
若如此,三年一到便可回雍。殿下承了大位,又是一番光景。只是眼下,务必要腾出这一两年的休养民生才好。
归入院中,千贺收拾桌上散乱物件。
“姓燕的可为难你?”千贺见觉枫满腹心事,上前问道。
“并无大碍,与燕茹商议殿下回雍之事。”
“这燕茹向来对御羽卫有敌意,他的话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千贺提醒说。
“燕茹话虽说得难听,理倒没错。奕国虎狼之地,速速送殿下回去才是上策。”觉枫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凉凉的直冲肠腹。
“九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怎还吞吞吐吐的,倒不像你。”觉枫不常见千贺这等踟蹰模样,打趣道。
“方才殿下说乏了便回了屋,想着屋中寒凉便为殿下送个汤婆子。谁知殿下小声啜泣,很是伤心。”方才千贺撞见了晴暄抹泪,自知嘴笨,默默退了出来,闷等觉枫回来才说与他。
屋中,晴暄睡得沉了,鼻息归于宁静,无暇面容上眼尾隐隐凝着泪渍,乱发零落,淡粉唇角轻吮着一缕,怀中紧抱被子,身子蜷缩成团,仿若受伤的羊羔……
觉枫为晴暄将那发丝抚去,重塞了塞被子,注视瓷白面容良久。
这副面容之下总是笑意潺潺的少年模样,可这赴奕的时日,殿下所受的苦楚怕是比得过以往的十六载。
娇养的花儿还是回到生养他的土壤才活得适意。早日助他回了雍国,最好做个逍遥皇子,痛快肆意,娇妻爱子,才是大好人生……
晴暄、觉枫一早商议赴“启鸿寺”为雍皇祈福。行出来良久,终寻了处茶寮歇脚。温茶入口,淡淡麦香萦绕,缓了不少口渴。
“老哥携家带口,要去昊都?”茶寮伙计快言快语,和一庄户人家模样的老汉闲聊起来。
“老汉要去昊都,摄政王生辰,庄里派我老汉为王爷送上祝寿。”
“这官家摊派也忒厉害。”伙计边抹桌子边随口道。
“非也非也,自从摄政王掌管奕国,咱们庄户,税负少了三成,吃不完的余粮还可去城中换些物什。”
“咱们感激不尽,听说他老人家寿辰,庄里务必让老汉早早前来送上贺礼。”
“啧啧,老汉来得这样早,可是要去昊都多多玩耍几日?”伙计为觉枫两人添了茶水,仍找老汉搭话。
“老汉也不瞒你,小儿来年春试,庄上皆传‘启鸿寺’极灵。老汉要去拜拜神仙。”老汉喜滋滋答道。
“去得去得,这南来北往的,大半皆要去趟‘启鸿寺’。”伙计殷切回道。
晴暄、觉枫对视了片刻,“启鸿寺”看来果然灵验,这趟应是不虚此行。两人歇息了片刻,离了茶寮。
“殿下,这鬼神之事大半乃敷衍世人的,殿下勿要当真了。”觉枫思量许久出言。他怕晴暄所求难偿,心中郁结。
“暄儿明白,暄儿倒是羡慕那些书生,不过是功名,只要不痴不傻,即便不求诸神佛,竭尽所能也能谋个功名在身。”
“殿下天命所归,虽困在此,亦是护佑家国安宁。”觉枫一时不知用何言语安慰。
“九哥,你,又哄我。奕国摄政王那等人物方算得天命所归吧。暄儿若求山河倾倒,乾坤逆转,岂非太难为神佛。”晴暄轻咬抽条的狗尾草,面色无虞。
“对了,九哥,听那老伯所言,这摄政王果是大大的贤能。九哥曾见过摄政王吧,他可是人至中年的长者模样?”晴暄转身等待,当日阵前虽见过一面,可心中满布恐惧,如今一点想不起来。
听此疑问,觉枫望着晴暄这双澄澈眼眸,想起那对灼人的双目,拧了拧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不算老朽。”觉枫思来想去,能说出的却只有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