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这位小兄弟呢?”老鱼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晴暄。
  “好说,敝人云六。”晴暄抬眼对上老鱼眼色,眼神微凛,唇角也挂了些笑意。
  “本、鄙人千贺,我三人初来乍到,未换得奕国银钱,待换了钱,这米十倍奉还。”
  “江湖救急算不得大事,别说半袋米粮,就是半袋金银,老鱼也不在话下。”老鱼慷慨言道。
  言语之间,觉枫已将稠粥摆上了桌。
  老鱼倒不嫌弃,吃起来清粥如食佳肴。
  晴暄见他吃得香甜,腹中也叫嚣起来,端起粗瓷碗拨了口粥到嘴边。
  热气腾腾的白花粥泛着馨香蒸入口鼻,熨帖滚入腹中抚慰辘辘饥肠。
  “这奕国稻米倒是不差。”千贺连扒了几口粥饭说道。
  “千贺兄弟可说对了,这奕国稻米尤为甘甜,产量还足。这米好才出得好酒,若非如此,俺老鱼怎会待在此地五年。”似是勾起了馋虫,老鱼打开腰间酒壶,细细品了一口。
  “兄台是奕国人?”觉枫垫了句话。
  “非也,本人生在潞州,长在景州又在漠州八载,昊都五载,浮生大半,早已说不清是哪里人士了,就是走三山串五岳的散人一个,何处有佳酿何处便是魂之归处。”
  “这几年,奕国年景好,酒醇景美,老鱼过得舒爽,便是人间极乐,家家国国那些大事不适合老鱼。”老鱼使劲儿摆摆手,似这家国事说出来便是烦忧,极力将其驱走。
  千贺听老鱼这番言谈,皱了皱眉头,心想“人在世间,怎可无家无国,那岂非孤魂野鬼。”
  “鱼兄拓达不羁,小弟敬你。”觉枫端起碗与老鱼碰了碰。
  “今日结识几位兄弟却无法畅饮。实乃一桩憾事。待下次,老鱼定带些好酒,咱们痛饮千杯。”老鱼也端起粗瓷碗与千贺碰了碰。
  “鱼兄在此待了五载,正是奕国摄政王主政,兄台可识得此人?”觉枫见对方是个知无不言的性子,想多探些奕国情势。
  “奕国摄政“玉面修罗”盛镜尘,谁人不知?传闻神乎其能,手下嚣营步步喋血,无坚不克。当年重掖山下,嚣营百十人力战雍国万人,屠尽雍人,一战定国,这百人竟整装而归。”老鱼说得起劲,不时啜饮一口,全然没顾及三人脸色。
  觉枫见晴暄脸色发乌,知是老鱼的话挑了他的心弦,后悔发问,转了话头:“鱼兄乃杯中客,可为我等讲讲佳酿?”
  “别的老鱼不知,要说起这酒,可是天地间一妙物。这没粮啊可产不出酒来。这酒好的地方,年景定差不了……”
  第5章 艰难求生
  月光洒落院中,说不出的寂寥,千贺将醉醺醺的老鱼安置在柴房,没了他的喋喋不休,院中更显清冷。
  “殿下可服过玄露丸。”觉枫从正房中出来,为晴暄披上一件褐色长衫。
  晴暄颔首。
  “房中已收拾妥当,今晚属下值夜,夜色深了,殿下安睡吧。”觉枫将粗瓷碗中倒了些水,递到晴暄面前。
  晴暄接过喝了一口,微温入喉,他抬头望一眼觉枫,人站于皎皎明月之下,周身散着淡淡光晕。
  晴暄又轻笑着摇头,淡然言道:“不必了,九哥,暄儿已不是那个不经一事的嫡皇子了。”
  觉枫思量片刻,从灰蓝绣囊中掏出一只核桃大小的赤橙瓷铃铛,铃身如反扣瓷碗,中空环着净白瓷圈。铃身镂空一只秀美飞鸟,双翅待展,跃跃欲试。
  “殿下,此铃乃御羽卫特制。御羽卫对此铃声尤为敏锐,将此铃悬于床头,臣与千贺将军皆能探得。”
  觉枫悬着赤色丝绦,铃铛直直落下,颤动出清脆悠远的悦耳之音。
  “咕噜噜”“咕噜噜”两人被声响惊动。
  千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满面羞愧。
  “殿下,微臣失仪了。这脏腑闹腾得厉害,睡着了本不记得,这会子又闹腾起来。这粥着实不饱人,属下想着摘几个了梨子垫饥......”
  晴暄见千贺这副窘迫样子,眉头微皱,轻声道:“身在奕国,两位陪暄儿受难,是暄儿恩人。暄儿愿与两位兄弟相待,大哥,九哥……”
  千贺、觉枫相互看了看,见晴暄言辞恳切,便未推拒,抱拳称是。
  晴暄走至近前,将两人手并于一拢,心下安宁了几分。
  满院果香沁人,明月照拂为三人掩了一层薄光。乃至多年之后,晴暄仍记得当晚的月色和幽香。
  翌日清晨。符懿道上,两旁街市林立,各家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街市上熙熙攘攘,妇孺老少皆见惯了这等场面,毫不为意,各自采买货物。
  “雍国钱啊......”银庄的伙计打量了千贺呈上的银钱,将“雍国”两字咬得分外重。
  “呶,三十换一。”伙计努努嘴,指向墙上牌子。
  果然那块“今日契率”牌子上横七竖八的写着。
  “大哥,这已是第四家了,再要闹翻,今日怕是一分一毫也换不回去。”晴暄死死抱住怒气盈胸的千贺,压低了声说。
  “这,哎……刚刚几家二十五换一,已气得人七窍生烟,这家更是个黑心的。”千贺脸色煞白,显见得动了怒。
  “那三家已然回不去了,这街上留下的店家不多了,不如先换了,咱们那些细软也可值得些银钱。”
  晴暄又将千贺拽到身后,抢先到柜上,好言道:“店家,烦请换了。家兄初来乍到不懂行市,还请店家莫怪。”
  伙计算准了两人急于用钱,即便自家契率比着邻家还高几分,两人这单生意也跑不掉,更生轻慢:“啐,丧家犬还想咬人。”
  “你、说谁丧家犬?”千贺紧盯着伙计,拳头重重捶在柜上,一字一顿地说。
  晴暄见状,使劲拽住千贺右臂,压低声音说道;“御羽卫左中郎千贺听命,孤命你即刻出了这家店,不得与人争执。”
  “不是丧家犬怎得到了我们奕国,亡国奴、丧家犬,若不是摄政王有规制不得拒收他国银钱,三十换一也没人要雍国银钱。”伙计躲于柜后见晴暄拖着千贺离开,大着胆子喋喋不休。
  晴暄收起银钱快步出店,千贺也静了下来,狠狠瞪了伙计,跟随出来。
  “殿下,属下鲁莽了,保证下一家店绝不再生事。”千贺跟随晴暄亦步亦趋,鼓足了劲儿才说出口。
  两人于街上又寻得一家钱庄,虽也是三十换一的价码,伙计极为和善,换得还算顺遂。
  两人想将细软换些,伙计告知,凡是他国之人细软皆要至汇珍居造册,钱庄才敢兑换。
  千贺持着换到的银钱不免丧气,他们带的银钱本便不多,大多细软留给了菩冥关众将士。三十换一,换来的银钱买两袋精米都不够。
  繁华街市,琳琅货物,只能看个眼饱,倒没什么。饭馆飘荡的饭味,酒馆蜿蜒的酒香,勾着人的魂魄不肯放手,唯有快步离开了这磨人的地界,将肚囊哄了过去,才堪堪保住囊中来之不易的银钱。
  晴暄、千贺几乎是落荒而逃,家中锅里灶上皆是冷的,这屋中若有比这还冷的怕便是两人的心肠了。
  两人颓然坐在屋里,相对无言。
  “怎得如此垂头丧气?”觉枫一进院子,秋风吹得遍体生寒,见两人情状了然了几分,坐在晴暄身侧,看向千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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