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当啷一声,碎星脱手坠地,温琅已是强弩之末,颓然趴伏在地,艰难地喘息着。沈修远见状,下意识就要去扶,可到底还是犹豫了一刹——沈如晦真的放开温琅了吗?
  “师兄!无忧!你回来!真是,真是白劝了!”身后传来秦子衿的喊声,沈修远面前很快就多了另一个青年人的身影,无忧的动作竟然比近在咫尺的沈修远还快,他捧着一瓶子凝华碧露,手还抖着就要给温琅喝。
  “小琅,小琅你醒醒……”
  眼皮猛地一跳,沈修远赶忙出手拉走无忧,却始终要比沈如晦的操纵晚了半步。
  碎星贯穿了无忧的肺腑,鲜红的血液流了温琅满手,谁也看不到温琅的表情,无忧却听到温琅靠在他肩头,用他无比陌生的语气和无比熟悉的声音说:
  “无忧,我好痛啊。”
  血气上涌,无忧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他颤抖着手,隔着渐凉的热血抓住温琅握剑的右手:“不怕,师兄来了。”
  “子衿说,咳咳,你三师兄最有分寸,让他来,比我要靠谱得多……因为只有我一个,只会站着上当,不会躲开你的剑。”
  “我晓得是陷阱,”无忧咳嗽了一声,依然没有放手,“但我不想再眼睁睁看你被他利用。”
  “我们小琅累了,应该好好休息,那个魔尊想看的……不就是这个吗?我让他看,就是一会儿,不知道三师叔肯不肯治我……”
  “小琅,没事啦,我们回家啦……”
  温琅不再有动作,只是伏在无忧肩头,没人知道他流了多少泪,也没人知道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也要阻止沈如晦拔剑。
  一点微不足道的意志挡在洪水一般的魔念之前,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沈修远不能妄动,一边是被沈如晦控制着的温琅,另一边是被捅穿了肺腑的无忧,他不能分开这两个人,却也谁都救不了,季洵亦是同样。
  白安不知何时已越过越发浓重的杀意来到执明君身边,她抓住执明君的衣袖:“该怎么救他们,师兄,我该怎么救他们?”
  执明君轻轻拍了拍白安的手背,遥遥地望了一眼控制着护山大阵的广陵,随后望着山下阶梯的尽头说:“做好你能做的一切,这就够了。”
  杀意的源头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山门前的阶梯,领头的正是季洵与沈修远曾在玄天城见过的那个黑衣男人,而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魔修。
  季洵背后寒意阵阵,他总算知道沈如晦打的什么主意了。
  万里晴空霎时乌云密布,电光之中,身着金纹黑衣的男人缓缓停在了半空,他笑着望向执明君,又轻轻扫了一眼地下的蝼蚁,随后与执明君同时召出了佩剑。
  剑光如闪电般破开死寂。
  “无须多言。”执明君道。
  “开战吧。”沈如晦应。
  温琅颤抖着手拔出了佩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碎星将要刺向倒地的无忧之时被沈修远截住,他看到白安向自己奔来,近身的三根银针终于让他失去了意识。
  我可以回家了吗?温琅想。
  白安并未多言,这一次她带走了重伤昏迷的无忧,温琅则由紧跟而来的龙渊带回,至于那些瑟瑟发抖但还是迅速给龙渊让路的散修会说些什么,秦子衿只扔下一句:“不然你们现在就给我变个地牢出来?!”随后一马当先冲出结界,君故在手,便绝不会让魔修进犯山门半步。
  余倾愣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结拜兄弟成了魔修这个事实,但要他出手帮谁,他也下不了决断。
  一边是欠了一条命的旧友,一边是发誓同生共死的兄弟,帮与不帮,都是背信弃义。
  思来想去,余倾颓然收回了眼神,玉箫入手,一曲清音直上云霄,助赶回的龙渊扫清了将近山门的魔修。
  沈修远三下五除二就将重新站起的谢天海打下了山,他没空闲听对方最后叫嚣了什么,一挥剑便迅速到了季洵身边,出其不意将黑衣男人击退了一次。
  “他叫林归鹤,”季洵对沈修远说,“沈如晦毁了他妻儿家小,然后给他灌无数的灵丹妙药吊命,叫他连自杀都砍不断自己的喉咙……奇怪,他的修为和上次一样,但为什么……”
  季洵话音未落便不得不翻身接剑,不时迸落的火花之中,他听到林归鹤第一次开了口:
  “拿到和光同尘,他就用来杀我。”
  季洵愕然间竟是同沈修远一起才接下了林归鹤这一剑,沈修远手腕一翻,剑气再起,算是短暂地将人斥开了一段。
  “但他也不知道非仙非凡之水是什么,即便拿到,也不过一柄佩剑而已。”沈修远道。
  林归鹤攻势不减,季洵觉得这个人比上次难对付了不少,再听对方对自己说:“他说,你和另一个人一样很奇怪,找不到那个人,不如拿你的血来试试。”季洵顿时一惊,沈修远也没想到沈如晦还能有这般思路,心头越发沉重。
  沈修远分出一些心神环顾了一圈战场,那些个散修与世家门派不知何时已踏出了结界与魔修拼杀起来,万坤有玉衡君应对,伤者有白安负责,再加上余倾箫声从旁辅助,胜负可以说是五五开。而这边沈如晦有执明君出战,林归鹤也有自己和季洵应付,也同样算是五五开。
  如何取胜……究竟如何才能取胜……
  季洵同样在思索这个问题,沈修远则看到了自己的佩剑和光。
  如果现在将和光解封,是否就能取胜?
  不行,变数太多了。沈修远剑刃扫过林归鹤发丝,随即旋身避让,脑海中已将和光解封后的应对之法想了个遍。
  但不管怎么想,沈如晦都会率先奔向九苍山无人看守的同尘。
  而且……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引来天雷。
  难道只能赌运了吗?
  沈修远不甘心,这一战已然是道魔大战,无论哪一方获胜,未来都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该变成那样。
  沈修远打心底里不愿意一切走向毁灭的极端,季洵亦是如此。
  他同样看到了和光,同样想到了引雷解封的办法……也同样清楚沈如晦会选择无人看守的同尘。
  可如果不解封,此战若是道修胜了,沈如晦很快会正式攻入道修界;若是魔修胜了,千山派就此沦陷,道修界也逃不脱沦陷的命运。
  不该是这样的。一次次挥剑之中,季洵不由回忆起自己笔下的一段段故事。
  这场决战不该发生在这个时候,不该是眼前的情状,更不该是对道修而言几乎必败的结局。
  季洵这时候才明白上一个轮回发生了什么,一开始只是穿越者的一点私心,后来却促成了一段又一段的扭曲,让故事不再按照剧本发展,使得所有的能够牵制沈如晦的人和物都没有达到圆满就不得不面对这个几乎没有弱点的男人。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林归鹤的剑越来越快,求死的意志贯穿在剑气之中,浓烈得如有实质。
  不行,输就是满盘皆输,赢却还有一线之机。
  这一战,必须要赢。
  季洵下定了决心,高高抛起决疑,只与沈修远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中便已拿到了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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