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没打算躲闪,只是呆呆地任由他用纸巾蹭过我的鼻尖。
“沾了沙拉酱。”他解释道。
在这之后他便宽宏地放过了我,不再问我为何会确切地给出两人嘴唇比较后的结果,就像我不再追问他之前为什么不开心一样。我见好就收,逃开这些敏感话题,专心地为他剥着原味鸡的外皮——虽然在我心里这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我们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但周围青少年和儿童聒噪无趣的谈话内容总是闯进我的耳朵,这让我忍不住想跟斯内普说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今早您跟卢修斯·马尔福都谈了些什么?”我问。
“针砭时弊,陈述利害。”斯内普简短地概括道。
对此,我可以更简短地概括——招安。“那他听进去了吗?”
“这恐怕得看他会不会来找你‘心理咨询’。”斯内普总算吃到了最下面的那片面包,“以他的反应,很有可能。”
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剥下来的脆皮全都放在汉堡的包装纸上。“会吗?我觉得不太可能耶,毕竟他这么讨厌我……真搞不懂是因为什么。”说到这,我轻轻叹了口气,“他夫人到底图他什么?图他脑子笨?图他脾气坏?”
听到我如此直白的评价后,斯内普不由得忍笑摇头。“卢修斯学生时期成绩很好,而且,他对纳西莎很好。”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也是自由恋爱。”
我惊讶地抬起头,“自由恋爱?和家族无关?”
“不算无关,但也不是没有个人感情的因素。”斯内普眼中笑意加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还是觉得卢修斯配不上纳西莎?”
我思索片刻,老实回答道,“我觉得配不上,但是这关我什么事?”
“前半句正是卢修斯对你有敌意的原因。”斯内普终于吃完了整个汉堡,他用纸巾擦去嘴角的面包屑,才继续道,“而他只希望你能理解后半句的道理——显然,你是理解的。”
我将剥好的滑溜溜的鸡腿肉原味鸡递给斯内普,自己则拿起另一块“未删减版”。就因为这个?因为我觉得他配不上他的太太?这男人真是又自负又自卑,还相当小心眼……不过他明明在我今天说出那番话之前也并不待见我啊?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血统之类的……去他的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你觉得他们之间是另有所图?”斯内普突然问。
我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好问题,非常巧妙——关系到我对爱情乃至任何感情的理解。我不想表现得过于冷漠,可也不想为了在斯内普心中留下好印象而说一些违心话,毕竟我承诺过不会再对他说谎了。在咽下口中的食物之后,我决定原原本本地坦陈自己的真实想法——它可能不太对,但却是正确的我。
“在我心里,结为亲密关系的两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利益上的纠葛……或者说,图谋。从对方身上图谋的利益越深,两者捆绑得就越为紧密,如果有别的因素超过了这一图谋能带来的利益,他们就会分开。”
说完这段冷漠到有些阴暗的话,我忐忑地观察着斯内普的反应,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你说的利益,包括哪些?”他放下食物,交叉着手指,问。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餐内闲聊了!简直像一场心理咨询——当然,他才是医生。
“有很多啊……样貌,家世,名望,财富,”我还是小声地如实回答了他,“还有才智,人品,个性等,那些都是更深层次的了……”
斯内普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神色毫无波动,眉间也平和地舒展着,只有不断摩挲着指节的拇指隐晦地表露着他的心潮起伏。
“那你呢?”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遭的人声完全盖住,“你对我的图谋是什么?”
我突然忘记了该如何呼吸,就像美年达的二氧化碳一下子全部涌入了气管里——我仿佛一只懵懂天真的小雀,在他的指引下一步步衔来嫩枝搭建了华美精致的樊笼,在为它点缀上最后的花朵后他却在我身后关上了门,并告诉我这个笼子就是为我准备的。
他为何会问这个,在上一个举例对象还是马尔福夫妇的情况下?还是说,他理解中的“亲密关系”,也包括师生?虽说我们的确要比一般师生更亲近……
“我对您别无所图,教授。”我干巴巴地说着,声音中的感情甚至不如优惠套餐中强行搭配的小餐包。
“你在否认自己的观点。”斯内普目光灼灼,比刚出炉的美禄牛奶还要热烈,“还是说,你想撇清与我的关系?”
好极了,他没有特意点出“亲密关系”……或许我可以顺势模糊这两者之间的边界,只要我表现得心安理得一些。
“好吧,我说谎了,抱歉。”我为短暂地背弃誓言而及时道歉,扭捏了几秒后,才继续小声说道,“……我图谋您的灵魂。”
这绝不是临时编造的漂亮话,以我自己的灵魂起誓,虽然它可能不太值钱。
“我的灵魂?”斯内普重复了一遍。
我不敢再看他,垂眼盯着托盘内的原味鸡外皮。一块,两块,三块……数不清的小碎块令我心生烦躁。斯内普为什么不再说话了?快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来嘲讽我可笑的言论,之后我便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剩下的半块原味鸡,它都快要冷掉了……
“图谋灵魂——像是黑巫师会说的话。”他笑道。
对,就是这样,用玩笑将它寥寥带过就好。我胡乱点着头,又说了一些讨论天气的蠢话,抓起半块鸡肉咬了一口。太难嚼了,根本咽不下去。
可斯内普并不在乎天气,在他眼中外界的风霜雨雪都比不过此刻迫切地想要追问的话题。“我的灵魂——有别的因素会超过它带给你的利益吗?”他语气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但已经像是克制后的结果了。
“……你想笑就笑吧!”我赌气放下了变得极为难吃的原味鸡,绷着脸与他对视,“当然没有!它是深层次的最深层,金字塔的最顶端,巫师界的邓布利多!你高兴了吧!”
骤然放大的声音引得前后用餐的顾客纷纷侧目,但他们并未过多在意,只当是父女之间寻常的拌嘴——是啊,“父女”,不会有人以为我们是别的什么关系,我们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关系。我不该对他有所图谋的。
将心里话说出口后我反倒平静了下来。“抱歉,教授,我太无礼了。”我再度低下头,小声地为刚才的冲动道着歉。情绪转换得如此之快,斯内普大概会觉得我很神经质……不,我好像真的有些神经质了……会不会是喧嚣环境的问题?美式快餐店果然不太适合我们……
“不必道歉,我的确很高兴。”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安静了。我只能听见斯内普的话语,它们从他轻微开合的唇间倾露出来,敛去了最初的笑意后,满溢着真诚。
“我很高兴你会‘图谋’我的灵魂,更高兴于今后不会有更大的利益取代它的位置。”他语气过分愉悦,像是美禄牛奶的糖分为他补充了过量的快乐,“我乐于被你‘图谋’。作为回报,你允许我对你也有所图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