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见二人相视一笑,十二的眼神不断在他二人之间徘徊,愣是没懂倒是裴钰是什么意思,但他却看懂了一点,便是这窦二姑娘的话,九哥能听进去。十二默不作声地坐于一旁,就这般细细端倪着阿笙。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阿笙浅笑着对裴钰道:“虽然裴氏的事不能公之于众,但你的确还欠他们一个解释,在内人心不凝,又如何御外?”
  面对阿笙的话,裴钰似乎早有准备,他唤来阿四将书阁内的一封信取了来,递给了阿笙。
  他眉眼带笑,缓声道:“早年你倒是写过一出戏,我这一出不知你如何看?”
  阿笙接过信纸,打开一看,却是眼前一亮,那双瞳眸中盛满了盈盈的笑意,“我看甚好。”
  原来他早已有了对策。
  一旁的十二微微侧头,企图去瞄一眼阿笙手里的信纸,却不知不觉地歪了身子。他忽闻浅笑声,抬首便见二人一同看向自己,而裴钰眼中的揶揄更是明显。
  十二将此当即板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倒是阿笙见此,神色微眯,道:“不如十二公子,随我走一趟?”
  城西的长青巷内,有一所茶寮,正对着内河的方向,这所茶寮的装潢算不上华贵,但胜在茶寮之外那一湾长河宽广,是谈风弄月的好地方。
  街边转角,阿笙换了一身文士服与十二一同出现,他二人将仆从都留在了街口,只身前来。
  “笙姑娘为何会来这么个地方?”
  阿笙浅笑了笑,根据瞰卫的消息,这怀安茶舍是民社之人在江淮的一个常聚之地,而她要找的人也在此处。
  “三息堂的先堂主如今正在此处。”
  三息堂此前在平安学考之事上甚有名声,因此十二也是知晓其名号的。
  阿笙掀开竹帘,抬步走了进去,一股清香当即扑面而来,堂室的另一个方向,清水入盏,砸出空灵的声响,听那执盏之人的话,这茶是专程从淮南的茶庄带来。
  几人杯盏还未放下,便见一位着文士服的女娘与一名年轻公子一同出现在了茶室外。
  阿笙看着其内一名青年,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聂公子,许久不见。”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以糖喻人
  忽而一阵风雨起,茶室之外下起了淅沥的雨,却成了空寂的巷道上唯一的热闹。
  二楼的雅舍中,聂起低眉看完阿笙递给他的一封信,与其说那是一封信,不如说这是一出戏,但这戏却与戏园子里唱的不同,这是一出“文戏”。
  世人爱风雅之事,即便是抒发心中郁郁不得志的沉闷之感也欲与文雅挂钩,这才有了文戏的诞生。文戏是由文士学子亲自上演,其间内容多是为了明志,与戏园子的群戏不同,文戏简短,主角通常只有一位,通过丝竹钟鼓的辅助,达到抒怀的目的。
  简而言之,文戏是一个人的独白,因此若不能与戏中内容产生共鸣,便无法将其淋漓尽致地展现。
  聂起看完内容,目光在阿笙与十二之间扫过,而后问道:“笙姑娘这是……”
  阿笙定静地看着聂起,态度始终谦和,“聂公子可读懂了其中所言?”
  聂起慎重地点了点头,他困惑的并不是戏中言论,而是阿笙为何会与裴氏十二公子一同找上他。
  阿笙勾了勾唇,浅笑道:“我知聂公子与沈自轸沈大人多有书信往来……”
  此话一出,聂起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将十二当成了裴氏族内来问罪之人,朝着他连连罢手。
  “沈大人从未回过我书信,他与我们当真没什么交集。”
  聂起下意识对沈自轸的维护倒是阿笙心中笃定,这聂远当是知道了些什么。识一人文法,可见其精骨,裴钰倒是对聂远有信心,即便他未严明,聂远亦能识出“沈自轸”那画皮之下的精骨。
  “聂公子误会了。”
  阿笙缓声道:“今次,是‘沈大人’想要请你帮一个忙。”
  竹帘之外雨阑珊,十二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之言,心中虽有震动却并不露于表面之上。三盏茶下肚之后,阿笙与聂起的话方才尽。
  “当年受人之恩惠,如今亦当投桃报李。”
  说着又看向案几之上被放得工整的书信,文纸细腻如皓雪,文辞精湛,不舍谦逊,出自谁的手他一眼即明。
  “此事便交与我吧。”
  闻此,阿笙起身以文士之礼相敬。
  此时的雨势渐停,待日光拨开云雾而出,阿笙与十二遂与聂起拜别。
  走出茶舍,阿笙看了一眼湿漉的青石道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水洼,一时让人难以下脚,幸得今日着靴出行,否则就寻常女娘那一双绣鞋便能被这泥泞的路困上一阵子。
  她回头见十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连脚下的路都未在意,直直地踩向一个水坑中,溅起的泥水当即印上了锦服。
  “哎呀!”
  十二被脚下的赃物唤回了神思,却见阿笙端着笑在旁看着他,不由开口问道:
  “笙姑娘今日邀我同行,便是为了这聂起?”
  聂起此人他是知晓的,民社出身,在寒门学士当中甚有威望,今年恩科中亦得了甲榜第一的位置。皇帝对他甚是器重,但却因为他背景单薄了些,因此只得了文史阁编纂一职。
  阿笙点了点头,“此人才华学识甚是卓绝,他读文、学史的角度与你九哥颇为相似。”
  听阿笙提到此话,十二不由微微蹙了蹙眉,一个寒门文士如何能与九哥相提并论?但这话他却并未说出口。
  阿笙见他自茶舍出来神色便不佳,却并未点破他的心思,而后抬步走向一块较为平稳的石阶,道:
  “这些年,他给你九哥写过不少书信,从文史经典谈到治国之策……”
  说到这,阿笙果不其然从十二的眸光中看到了不赞同的神色,她并未理会,而是缓着步子,继续道:
  “你九哥虽一封信都未回他,但他的来信却是每一封都亲自读过。”
  “阿九曾说,聂起此人甚有才华,唯一可惜的便是未能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一个人的出生可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面对阿笙的话,十二却是抿了抿唇,依旧三缄其口,不予置评。
  “十二公子,让他二人产生交集的,不是家世背景,而是你们裴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学识。”
  阿笙的话语清浅,如细流缓缓浸润进十二的心槛。
  “阿九曾说,学无贵贱,若世人将家世当作评判尊贵的唯一标准,那先圣又何必再传文礼之法,世人又何须明理?这天底下的道理岂不全让富贵人家说了算?若是如此,明理又有何用?”
  十二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阿笙这话他反驳不得,但他一生皆受家族庇护,他说不得世族的半句不好。
  此时,一名小贩扛着果糖串从转角走入了巷口,他的叫卖之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阿笙见此随意地问道:
  “十二公子可要尝尝?这个季节的果糖串最是鲜甜。”
  说着便上前去与小贩买吃食。片刻后,十二看着阿笙递到他眼前的果糖串一时愣在了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面对阿笙期盼的目光,十二还是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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