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辛黎扫了一眼那矮小的内官,问道:“这几日圣上起居可还好?饭量如何?”
  问道这,辛黎顿了顿,方才问到:“可有什么异常?”
  闻此,小内官似报喜般,对辛黎道:“回娘娘,或许是因为公主即将大婚,圣上欢喜,这几日饭量大了些,其他的倒是如常,就连来问诊的太医都说圣上身体见好了。”
  这话一出,便听得杯盏碎掉的声音,辛黎回头,便见原本还在皇帝手上的玉盏掉在了地上,直接摔成了几块。
  辛黎不由蹙了蹙眉,却不看那小内官,而是看着轩帝问道:“公主大婚的消息可有人来通知过圣上?”
  小内官不敢抬头,继续道:“应该还未,这几日太后那边也还没派人来过。”
  换言之,这片刻前小内官的话便是轩帝首次听闻合德即将大婚的消息,这玉盏掉的还真是时候……
  “圣体安康啊,那可当真是喜讯……”
  说完这句,辛黎便没了后话,她端着柔和的笑意,却不进眼底,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轩帝,仿似要将其吞食入腹。
  二人目光有所不及的案几之下,轩帝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着。
  见辛黎再无吩咐,小内官方才躬身离开了紫微宫,待他躬身走过宫内长廊的拐角便当即直起了身子,他动作利落地将内官的服饰换下,直接丢进了廊道尽头的枯井当中,而后倾身没入了夜色当中,再不见了身影。
  未久,贵妃所在的如意殿内便有一名嬷嬷带着一个食盒往宫外而去,说是今日小厨房做得点心甚是合贵妃的口味,因而特派人送去辛府与兄长品尝。
  夜色深沉,彼时的辛启正刚换下锦服,与梅落痕在书房商讨着此后的对策。
  如今窦氏虽得了这首功,但辛启正知晓,窦长笙此番离京怕是有去无回,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东宫将静严的督军之权交给辛弘文接手,将定海军拿下。
  此时,前院来报,宫里派了人来。辛启正闻此,不由蹙了蹙眉,自那戏子的风波之后,辛黎倒是乖巧了许多,这大夜里派人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前院管事躬身将人请了进来,那人取下兜帽,却是辛黎本人。
  辛启正见此蹙紧了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辛黎沉着神色,看了梅落痕一眼,道:“皇帝恐怕是要清醒了。”
  庭风扫落了一段残枝,刮得窗户砸砸作响,然而室内的几人却无心理会这嘈杂之声。
  “兄长,太子正式入东宫之时会带百官请皇帝授位,我们的人再拦不得,若是他已然康复定然会借此机会发难,届时我必不能活。”
  说到这里,辛黎的眸光中多了三分狠厉,“不如我们……”
  辛启正明白她后话为何,但却迟迟未接她此话,辛黎见此难免急了。
  “兄长!”
  一阵大风吹断了室内的梵香,梅落痕见辛启正迟迟不肯开口,便知他的迟疑来自何处。
  若是宗亲王此时直接登位,那么他手里的定海军便会重归军机阁掌控,辛氏想要染指定海军便难了。
  然而辛黎不懂这些,辛启正此时的沉默在她眼里便是打算弃自己于不顾。
  她两步往后,眸光清冷地看着辛启正,声音里尽是凉薄。
  “兄长这是打算视我为弃子了?”
  梅落痕率先看出辛黎的不对劲,当即开口道:“殿下,家主并无此意……”
  “若是我出事,辛氏满门一个也跑不掉。”
  辛黎这话说得冷静,却也决绝万分,她这一生为了辛氏几乎付出所有,她绝不会容许辛氏在此时背叛自己!
  辛黎重新戴上了兜帽,她看着辛启正眼中的阴冷,此刻却再不似从前的惧怕了。
  “兄长难道以为让我做了那许多事,都能没留个痕迹么?你与我的通信,拿与我的药物,我全都留着证物。”
  辛黎的声音越发冷静,仿似还带上了和缓的调子。
  “小时候,你教导我,世家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为宫中尊位,辛氏子嗣便还有百年荣华享之不尽,若我为阶下囚,辛氏子嗣便是刀下的魂……”
  说完这话,辛黎长长呼了口气,神色中少了凌厉之感。辛黎端倪着辛启正的神色,她了解自己这个兄长,与他硬碰硬便注定无法善了。
  “兄长,你始终认为我不过是你手中一步可有可无的棋子,是为弘文铺路的垫脚石,但你可有曾想过,或许我亦可承担辛氏的荣光。”
  这最后一声道得柔软,却也成功让辛启正收回了眼中的阴霾,他微微蹙了蹙眉,终是开口道:
  “此事,容我思虑片刻。”
  得了他这话,辛黎也不催促了,话说到这便已然足矣。
  “好,五日之后,东宫迎主,兄长,你只有五日时间。”
  第二百九十五章 王血
  深夜起惊雷,却迟迟不见大雨落下,一个身影趁着宫卫训示的空挡钻入了紫薇宫中。不过片刻的功夫,宫卫便又巡视到了中庭,一名宫卫嗅了嗅鼻子,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香气让他无从确认。
  “你在闻什么?”
  听旁人问,那人又使劲嗅了嗅,“是不是有一股子香气?”
  听他这话,旁人也努力嗅了嗅,但入鼻的却是一片花香。
  “别跟个没见识的一样,先帝爱花,这紫微宫中的花品最是繁盛,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花香四溢,久了你就习惯了。”
  这名宫卫毕竟经验浅,却有幸得了紫微宫的差事,听闻旁人这般说,也不敢再多言,生怕露怯,又多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止了这个话题。
  后半夜这雨终于落了下来,换值的内官打着哈欠走到紫微宫的廊下,原想着靠着廊柱再小憩片刻,却忽而听闻殿内有动静,当即吓得一激灵。
  自皇帝病后,他们这些值守紫薇宫的人都知道,圣上若是犯起病来,那可当真是吓人的,曾经有名小内官被轩帝一口咬住脖子,差点没了性命。因而自此之后,他们便不敢独自入殿了。
  听闻前两日,皇帝忽然大喊自己无恙,大呼着要见太后,甚至直接拿殿中的烛台砸伤了几名内官,最后还是在宫卫的帮助下被制服。也因着这件事,如今紫微宫的差事在内官当中倒成了烫手山芋。
  而现下这个时辰,唯他一人守着。
  内官咽了咽口水,企图唤一名侍卫随行,但此刻,巡视的人又已经往前殿而去了,他心一横还是浅浅推开了殿门,企图从缝隙中窥得什么。
  然而殿内皆是昏暗之色,从前后殿还留着侍夜的灯,但夜里灯火的晃动曾引得皇帝徒手去抓,自那之后太后便下令撤了后殿的灯烛。此刻,他凭着这三寸的灯火,看不清殿内的场景。
  内官在门外瞅了半晌,终于在屏风旁看到半截衣衫落在地上,他猛地一惊,当即推开殿门,忙不迭地跑了过去,随即便见到皇帝躺在地上,半截腿以不自然地姿态弯曲着,而脑袋后面却是一摊血渍。
  “快来人!”
  这一声惊呼当即招来了侍卫,一时灯火照亮了整个后殿,也照亮了那屏风之上江山永明的绣画。
  未久长寿宫便得到了消息,皇帝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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