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博集雅卷》有百万之字,谁能全都记得?”
  这情急之下出口的话当即引来旁人质疑的目光。
  “你既然都不记得其中内容,又怎么敢说内容不一致呢?”
  阿笙端着谦和的笑意,遥遥地看向那男子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见他答不出来话来便未再追究,反倒是一旁的裴怀之沉着脸开口道:
  “九曲的傅哀大师乃是先帝早期的名士,这《博集雅卷》成书于百年前,怎么可能会提及他的论著,你来这堂中许久,但凡心思在书卷之上,也不会出这种错。”
  裴怀之的声音清浅,却若巨石入静滩深渊,砸的那人几乎站不住脚。
  “司马氏也曾是一代文史豪族,怎么会教养出一个信口雌黄之人?还劝你莫要辱没了先辈的名声。”
  以裴怀之在文士当中的地位,他今日一席话几乎算是断送了此人在文史一道上的前路。
  那青衣男子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如今裴怀之的态度他看得分明,自然不敢再多造次,但众目睽睽之下,饶是他想遁走,也只能站得笔直接受众人的口诛笔伐。
  宗亲王看了看那男子的身影,而后吩咐人去查此人经谁举荐,未久便得来回音,乃是得袁氏举荐。
  听闻这话,阿笙愣了愣,却还是敛了敛眉目,并未置评,倒是宗亲王不由叹了口气。
  “袁老之后,袁氏的骨气怕也是难在了。”
  说完这话,宗亲王当即起身与裴怀之等人一同欣赏那《博集雅卷》而去。
  阿笙扫了一眼堂中众人,这里面怕是不止那司马氏一人欲从中作梗的,但自裴怀之等人出现便知道收起爪牙,这些名士的一言便足以定其前程,今日若再莽撞行事,事情办不办得好是其次,赔上自己的未来便不划算了。
  阿笙正欲抬步往前,却被忽然窜出来的阿庆拦了下来。
  今日他亦作文士打扮,糖粉色的丝锦在他身上穿着多了几分俊秀。
  “笙姑娘,什么讲究?”
  说着抬眼睇了睇远处正在观赏《博集雅卷》的诸位名士。
  阿笙眸光之中盈出了三分笑意,与他低声道:“他们若来,这便是一场正经的名家品鉴之会,此前五大楼的摘选便是对重宝的爱惜之意,非凡俗之人能有资格观赏,彰显的也是文士的惜宝之心。”
  “若他们不来,便是你家王爷私自接触恩科考生,有替人作弊之嫌。”
  换言之,若今日阿笙一位名士也请不来,那么宗亲王这一场品鉴会便会成为朝廷为其落罪的证据,也会成为他人向其发难的由头。
  阿庆闻此,方思及这一计的危险之处,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几位名士并非央国之人,要请到他们并不容易,至少在时间上非三日之功,那么就只能是阿笙很早之前便部署好了今日这一局。
  见阿庆这凝重的模样,阿笙以为他是在担心无人出席之事,不由浅笑道:“至少咱们裴院首不会不来就是了。”
  既有裴怀之出席,又何惧请不来其他名士?
  阿笙说完这话便笑盈盈地走上前去,与众人一同观宝。
  今日香德楼的这番热闹,很快便传到了各大府门,其中包括公主府。
  彼时合德正吃了两小口厨房熬煮的汤水,听闻外院急报便将人直接召了进来。
  窦二姑娘亦出现在香德楼内的话一出,她拿着汤勺的手也不由一顿,随即放下了琉璃盏,微凝着神色。
  “你说清楚,她是受谁之邀前往?”
  那小厮不敢抬头,低垂着头颅,朗声道:
  “回公主,这个奴便不清楚了,但她是与华清斋的裴院首一同出现的。”
  合德闻此,继续问道:“裴怀之也来了?”
  “是,不止裴院首,还有仲景等名家大士。”
  听得这话,合德神色倒也松了松,裴怀之若到京,阿笙必然是该陪同的,更遑论这仲景大师从前与她也有些关联。
  但即便这道理说得通,但合德心中依旧不放心。
  “去江淮的信可有回信?”
  这问的便是此前她欲请裴氏瞰卫调查宗亲王之事,合德欲查清究竟是谁在为宗亲王出谋划策。
  每每念及此,那一双如珠玉般的双眸便会在脑海中滑过。合德是见过阿笙的本事,若无证据,她的确不愿与之为敌。
  “尚未。”
  得了这话,合德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已经半月,若是按普通信栈的脚程也该有回信了,更遑论她走的是天家的急信。
  此前,应西州裴太后之言,裴氏族内对于她所行之事甚为支持,甚至替她摆平了不少言官,但却对于合德调查宗亲王谋士的请求却久不回应,这番态度让她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正此时,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侍女躬身来报,有江淮来人请求见公主一面。
  合德微微一愣,江淮世族多重规矩,这个时辰来拜府可不寻常。
  嬷嬷见合德未起身,遂上前几步,朝外朗声问道:“谁人来寻?”
  侍女依旧低伏着身子,不敢抬首冲突贵人。
  “听前院管事报,来人自称庄姓,是一名女娘,如今正在惜春庭候着殿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夜访
  庭院深深,夜风从雕花大窗的缝隙里窜入一丝凉意,瞬间便撩动了一室的烛火,嬷嬷见此当即将窗户又关了少许,唯怕让庭中之人觉着凉了。侍女低身呈上一盏香茗,而后又躬身退下。
  惜春庭虽是客院,但因今日来的是贵人,前院的嬷嬷、小厮与侍女站了半道,丝毫不敢懈怠。
  合德到时见到的便是众人垂首以待的神情。
  公主府的管事是从前太后赏赐下来的,多有眼力,就连他都这般恭敬,这来的便只能是江淮庄家的嫡姑娘了。
  合德与庄氏不算有过多的交情,她此生前往江淮的机会极少,唯一一次还是小时候随着先帝出巡过,与庄翎月更是谈不上熟识,因而她也猜不准,这庄翎月究竟因为何事夜里来访。
  院外的动静让庭院内淑丽的女娘抬首看了过去,见合德到,众人低身垂首,庄翎月亦是起身,却无众人那般的大礼,不过是垂首的平礼。
  庄家大姑娘在江淮有盛名,而庄家在世族之中亦是数一数二的家族,她有这番底气与合德平等相待。
  “不知庄姑娘来访所为何事?”
  合德与其回礼后又恭敬地请人坐下。
  庄翎月眸光柔软,始终端持着不近不远的笑意。
  “今日来是替人走一趟。”
  合德听闻这话略有些疑惑。
  “也是为了殿下前些时日往江淮去的信。”
  这便巧了,今日合德正惦念着此事,庄翎月便亲自上了门。但合德不知庄翎月的意图,因此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喜,神色依旧是那番淡然。
  “庄大姑娘这是从江淮赶来?可有用过膳?”
  合德这话说得不慢不紧,倒似对庄翎月所言毫无兴趣般。
  庄翎月自然知晓合德并不信任自己,因而不会轻易与自己谈帝京之局,因而从袖中拿出来了一封信。
  “这是?”
  庄翎月浅笑道,“这是裴氏族内与殿下的回信,因别的原因无法寄出,因而托我亲自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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