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午膳时,嬷嬷盯着众人传膳,笑着与阿笙道,原来那掌船的家里也有儿郎赴这平南考学,听着姑娘想看放榜,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阿笙用过膳后,便听得侍从来报,船已经到了内河岸口了,现下除了要送走的信件外,下面的人已经前去平南府外看放榜的情况。
  阿笙接过侍女呈递上来的清水,净了净口,而后对嬷嬷道:“我们也去看看。”
  她这话说得有兴致,嬷嬷却连连摆手,赶紧将人拦了下来。
  “可不行啊姑娘,咱们的船是暂靠去办事,不能久停,那些小子们跑得快,来回都需赶着,您下去了要是赶不回来可怎么办?”
  嬷嬷这话在理,阿笙虽有些遗憾,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改为在甲板上看看就好。
  但内河岸距离平南府还是有些距离的,这里倒是看不到什么热闹。
  阿笙刚有些遗憾便见远处的街上,几名文士模样的青年也顾不得那许多的礼仪,一路疯跑,告知此刻还未赶到平南府的同伴们,他们似乎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那股子欢喜仿佛乘着风就能吹到河岸边。
  “看样子是上榜了。”
  阿笙遥遥地看着几人奔走相告的模样,也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那些欢喜的青年一路上拉着认识的或不认识的路人,相告自己的欢喜,一路奔着便往岸口而来,就连口岸边卖豆腐的大娘都被他们告了喜。
  “上了!上了!我们上榜了!”
  青年的欢喜感染了路人,众人纷纷贺了一句恭喜。
  阿笙站在甲板之上看着那青年素朴的衣裳,便知他并非富贵出身,清贫人家为学本就更加困难,能在这般学考中搏得名次自然值得庆贺。
  青年欢喜雀跃之中,便见岸口的大船之上,一名穿着矜贵的女娘以文士之礼遥遥敬与几人,她面带和煦的笑,礼正且不见高傲姿态,仿似与众人也属同僚般。
  几人停了下来,同样恭敬地以文士之礼回敬,刚全了礼便见大船缓缓驶离了岸口,顺着内河继续往前走了,几人目送大船离开,遂又才欢喜地往学堂的方向跑去。
  阿笙走回了船舱遂招来了打听消息的侍从,今年平南学考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侍从还带着那些上榜学子们的欢喜,满脸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回姑娘,听那些候榜的学子道,今年平南学考有上千人报名,甲榜前五十席说是被一些什么民社的人包揽全了。”
  继帝京的明德堂之后,央国境内的民社四起,那些名字颇为复杂,侍从也记不得多清楚。
  “他们说这一次当真是挣了脸。”
  侍从带笑的话语却让阿笙微微一愣。
  “你是说甲榜前五十没有一个世族子弟?”
  那侍从闻之点了点头,“听他们的话是这个意思。”
  这话让阿笙略微有些惊讶,此前按谢长珩所说,就连江淮世族这一次都会派人前去一试身手,然而前五十席却都被民社的人占尽。
  若是如此,春日恩科的甲榜席位便已然可见结果了。
  这个结果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平南考学放榜之后,各民社欢庆了整整三日,平南府内的文会更是不断,众人相互道贺,互叹难得。
  三日过后,平南府收起了学榜,众人也不再在府外聚集,而就在第四日清晨,平南府外的鸣冤鼓却被人敲响,鼓鸣之声攒动街头巷尾。
  衙役打着呵欠看向来人,这鸣鼓的两人微垂着头颅,左右看了一眼,遂才自报家门。
  这二人声称自己来自“泰升学堂”,此番前来是来自首。
  衙役微微蹙眉,细问何罪,得闻居然与平南学考相关,当即将二人放了进去。
  平南府的大门缓缓合上,那“吱呀”的一声惊得路过的小贩脚步微乱,那小贩咒骂了一声,继续担起藤编的篓走向仍旧寂静的街道。
  两日之后,平南府发布公令,经查实,泰升学堂堂师与平南学考监考官暗中勾结,帮助堂中子弟在学考当中舞弊作假,涉案学子多达百人,其中甚至不乏多人占据甲榜前五十席。
  平南府介于此次涉案人数众多,因此正式宣布,今年学考成绩当即作废,具体结果有待平南府细细查证。
  这一则公令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来是因此事涉案人数众多,二来是因为平南府还未查明具体舞弊之人的姓名便公开了此事,这便让甲榜前五十席全都沾上了嫌疑。
  报考皇榜恩科最基本的一个条件便是要清白之身,若是这污名不能及时洗净,那么学考这前五十席便全都难以报考今年的恩科,这一耽搁便又是三年。
  三年又三年,谁又能保证再三年自己还能保持最佳的状态?
  不少人在这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又苦于无实证因此不敢随意言论,但最难的还是那甲榜前五十席的学子,此刻又有谁能为他们的清白作证?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诘问
  夜风微凉,缠过烛火,掀起了案几之上文纸的一角,又被镇纸的青石压了下去。
  此刻夜已深沉,管事几次经过磐园,都见这灯火未歇,又不敢催促,遂命后厨备了些汤水,让人盯着时间送进去。
  “家主又是这般晚未休息?”
  得这一问,候在园外的仆从遂摇了摇头。
  三日前便有外来的书信,裴钰看过后便着阿四去办些事,而他这几日便一直在磐园反复下着同一局棋,这一开局便会至深夜方休。
  堂室内,那人神色微垂,眸光在灯火的印照之下,仿似有燎原的星火在耀动,却又被如水的润泽包容其中,而他一袭天青藏海服,道尽夜的深沉。
  裴钰就这般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一盘残局,而这一局是他与自己的对弈。
  行棋至此,困守的那步却始终如一。
  夜里的脚步声总是要扰人一些,裴钰微抬眉目看向园外的方向,未久便见阿四手持一本文册匆匆自外赶来。
  裴钰收回了神色,看了一眼身前这一盘生死棋,而后起身坐到了案几边。
  “公子,查清了。”
  阿四将文册递给裴钰,一日奔波,让他此刻的呼吸还不能平复。
  他未想到的是,裴钰竟然会下令让裴氏瞰卫尽出,调查平南学考之事。
  这一本文册内容并不多,是由瞰卫首领亲自撰写,将平南舞弊之事前后因果详尽书写。
  这一案里面有为求名声急功近利之辈,亦有收买堂师,欲断清贫学子恩科之路的世族势力,还有投路无门,不知如何洗刷冤屈的勤勉学子。
  一场单纯的学识考教参杂的满是野心与欲望。
  阿四瞄了一眼裴钰的神色,他眉目浅淡,就连唇边惯常的笑意也不见了踪影,一则短短的文册,他硬生生看了许久。
  阿四知晓,裴钰当是愤怒的。
  他看着裴钰握着文册的手不断收紧,不免有些担忧。
  裴钰虽为裴氏家主,为了族人他不惜浸淫在阴谋诡计当中,甚至可以一生隐没,不再行走于天光之下。
  但他自小便随多位大德之人修习,他骨子里重学识、明正理,裴氏交给他“礼教无双”该有的涵养与气度,却要他作壁上观众生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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