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张师爷愣了下:“没……”
  沈嘉禾勾起的手指略颤了颤。
  张师爷仍是低声道:“底下人不懂事,以讹传讹说那是将军抓来的罪犯,先前便有人见陆……那位公子衣着上品,便想着去偷他身上的物什。哦,他们摸出了这锦囊,原先以为里头是银票,后来发现似乎是一封信……”
  张师爷的话未完,手里的锦囊就被面前之人一把夺了过去。
  沈嘉禾死死盯住眼前全是血的锦囊,指腹一捻她就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陆敬祯还说婚书已经烧了!
  他又骗了她!
  他每次都骗她!
  沈嘉禾瞬间觉得呼吸短促,怒意横生,那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她竟还在刚才听闻他还活着的时候心软松了口气!
  她就不该放任他自然死去,她就该在来凉州路上直接杀了他!
  目光瞥见张师爷提在手里的灯笼,沈嘉禾愤然打开锦囊,抽出里面的婚书将手伸向灯笼口。
  张师爷吃了一惊,提着灯笼的手本能往后一缩:“将军不可,这东西似对他很重要,下人说拿的时候他死死抓着不放……”
  “住口!”沈嘉禾脸色难看至极,她一把夺过张师爷手里的灯笼,婚书移过去的瞬间,另一张纸从婚书里滑了出来。
  夜风吹着那张纸打了几个卷,最后落在了张岑逸脚边。
  他蹙眉捡起来,打开看了眼。
  烛火刚点燃婚书一角,沈嘉禾听张岑逸突然问:“祝忱是谁?”
  谁?
  沈嘉禾的手猛然一抖,手里的灯笼落地,她几乎本能用手去扑婚书上的火。
  张师爷被她吓到了:“将军当心!”
  沈嘉禾顾不得指尖被火灼过的疼,她冲过去夺回张岑逸手里的纸张。
  落在地上的灯笼侧翻过来,寒风一吹,烛火窜上灯笼纸,火苗哗地一声越烧越旺,将院中几人的身影悄然拉长。
  沈嘉禾手里的是一张身份文牒,上面沾了不少血迹,但还是能清晰看得出发放时间是成德十九年。
  文牒主人叫祝忱,太远晋州人士。
  周人出生三岁便得人生第一张文牒,若非丢失不必重办。
  这是,祝忱三岁时晋州府签发的第一张文牒。
  另外三人还不知沈将军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见沈将军扭头朝后面柴房跑去。
  “沈将军!”
  张岑逸欲追过去,却被张师爷拦住了,张岑逸急道,“师爷拦着我作甚?我还有要事要同将军说。”
  张师爷道:“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张大人请随我和大人一并去书房等将军,我们也好先一起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
  暮色中,沈嘉禾跑得极快。
  祝忱……
  祝云意……
  从岭南相州来的陆敬祯……
  那天晚上,她始终没想明白陆敬祯到底去祝府做什么……
  是这样吗?
  寒夜里,沈嘉禾的呼吸急促,脑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祝忱就是祝云意!
  那晚上陆敬祯不是为了定乾坤去的祝府,他只是想回家看看。
  后院的柴房外孤寂冷静,柴房外被新挂了把锁。
  沈嘉禾冲过去的瞬间抽剑劈断挂锁,抬腿一脚踢开了门。
  骤然灌入的夜风惹得里头烛火一阵猛烈跳动。
  那人浑身血污躺在稻草堆里,她这么大动静闯进去他也没有动一下,沈嘉禾的手抖得厉害,她死死捏住手里的纸张,右手的镇山河一时没握住,“咣当”落在地上。
  她在门口站了好久不敢上前,就这么愣愣看着那人。
  他,死了吗?
  沈嘉禾觉得四肢冰冷麻木,她像是忘记了呼吸,也忘了自己究竟来做什么。
  仿佛隔了千年万年,她才隐约看到他的胸膛微弱起伏了下。
  笼罩着全身的巨大惶恐终于悄然撕开一角,沈嘉禾张了张嘴,喉咙酸涩得不行,眼睛也疼得厉害,她踉跄往里走了两步,颤声叫他:“祝忱?”
  他的眼皮轻轻动了下。
  祝忱。
  他大约又在做梦了。
  他可能真的快要死了,从前在相州时,他听村上的老人说,人在濒死之际总会见到许多奢望却不可能见到的人。
  他果然又听到了郡主的声音。
  陆敬祯用尽全身力气掀开眼皮,温暖烛火中,他看到郡主穿着那身好看漂亮的明艳华服近前来。
  他似乎是回到了那年的破庙。
  他同郡主初见那一日。
  那夜风雪很冷,可郡主喂给他的花雕酒很暖和。
  好想再喝一口啊。
  沈嘉禾见他艰难张了张嘴。
  “你要说什么?”她的声音一哽,整个人抖得站不住,半跪着扑至他身边。
  他的嘴唇开裂得越发严重,呼吸声也轻得微不可闻,胃里难受得很,胸口更像是压了快巨石,他蹙眉别过脸便呕了口血。
  “祝忱!”沈嘉禾手忙脚乱托着他的脸,她整个人都开始抖,视线瞬间被眼泪糊住,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还在吐血。
  沈嘉禾将人半抱起来,卷着衣袖去擦他嘴边的血。
  身体似被什么拢住,是郡主又将她的风氅解下来披在他身上了吗?
  真暖和……
  他应该把郡主喂给他的药咽下去的,可他太难受了。
  “祝忱,云意……”沈嘉禾惊慌失措去擦他唇边的血,哽咽哭道,“停下来,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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