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一见来人,便急着道:“真是沈将军让你们来的吗?我儿子不是逃兵,他不会是个逃兵!”
  沈嘉禾微噎,上前扶老妇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她喝了两口才娓娓道来。
  她的儿子叫孙晋,十五岁就参军去了,成德二十七年他刚满十八。这中间三年,家里年年都会收到儿子寄回来的军饷,孙晋父亲早逝,家中只有母亲拉扯着他们姐弟长大。
  有了孙晋的军饷后,家里日子好了许多,姐姐孙晴也说上了人家,顺利出嫁。
  “可晋儿突然回来了,他从前也没在家书里提过要回来。”老妇说到此,满脸疑惑。
  沈嘉禾忙问:“那他现在人呢?”
  “没了……”老妇捂着脸哽咽起来,“他被人发现时就躺在离村子三十里的小道上,他身上到处被翻过,是……是被山匪打劫了!”
  “山匪?您确定?”沈嘉禾不动声色看了徐成安一眼。
  老妇哭道:“我一个老婆子不懂,但村里报官了,来的官爷说射中我儿的箭就是附近山匪惯用的!我哭着求他们给我儿讨个公道,可他们都说我儿子是逃兵,没有人肯管啊!小姐,沈将军是不是来给我儿翻案啊?”
  沈嘉禾一时不知如何答,她是悄悄来的,且当年父王秘密让孙晋带走祝忱,此时不可能公开。
  她便问:“和孙晋一道来的孩子呢?”
  老妇顿时愣住:“什么孩子?我儿……我儿在外有孩子了?”
  “不不,您别误会。”徐成安只好道,“孩子不是孙晋的,他应该是和孙晋一起来的。”
  正说着,外头院门吱呀推开。
  来人见院子里有外人,不免愣了下:“阿娘,他们是……”
  来人是孙晋的姐姐孙晴。
  沈嘉禾此刻才知道孙晋是个逃兵的事传开后,孙晴婆家觉得此事丢脸,便让她的丈夫将她休弃。
  此后再也无人上门提亲,这些年孙晴便回来同母亲相依为命。
  父王当年救祝忱是善举,却不想最后竟然成了这样。
  孙晋奉命带走祝忱,必然是受命于父王,为了确保祝忱安全,至少短时间内不得联系。谁能想到他们还没到孙家就遭遇山匪劫掠,三年后,父王也去了,就更无人过问这件事。
  沈嘉禾将身上的银钱全都留给了孙家母女。
  她又私下同孙晴说,若她愿意,可带着孙母去豫北,她会安排好她们的生活,也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孙晴豁达笑笑:“我都三十多了,嫁不嫁人没什么打紧,这些年我和阿娘生活得也很好,小姐不必记挂。还有,多谢沈将军给我们送的抚恤金。”
  沈嘉禾皱眉,什么抚恤金?
  来相州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孙晋这个人,豫北军中也绝无可能会给孙晋派发抚恤金。
  但这事她没多嘴问,她深知离开故土需要多大的勇气,便也不再规劝。
  徐成安最后把乌洛侯律给他的那包首饰也一并留下了。
  孙晋死于山匪之手,他边上没有孩子尸身,说明祝忱至少没死在当场。
  离开村子后,徐成安便到处打听成德二十七年相州有没有出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孤身一人的孩子必然会引起注意。
  一连十多日打听下来,竟还是没有消息。
  乌洛侯律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找谁?”
  沈嘉禾搪塞道:“一个故人之子,你不认得。”
  乌洛侯律:“……”废话,他当然不认得!
  “他叫什么?名字也瞒着我?”乌洛侯律看向徐成安,“我都来了,自然是帮着一起找的,他叫什么?”
  徐成安挑眉:“知道名字没什么用,孙晋死后他若还在相州城逗留,必不会用真实姓名。”
  乌洛侯律:“……”反正就是瞒着他呗。
  三人又逗留了半月,还是没有任何关于祝忱的消息。
  “孙晋死后,他就没留在相州?对,一定是这样,他应该是直接离开了此地,否则他没有身份文牒,不可能没引起注意的!”徐成安分析,“可他一个孩子能去哪?”
  沈嘉禾的脸色沉得可怕,当年祝忱年幼,不可能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来消除踪迹。他们都打听了这么久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祝忱必然是离开了。
  他当时还那么小,无依无靠能去哪里?
  祝家所有的亲朋好友大多都在北地太原郡,祝家嫡系被灭,旁支和远亲却都还在,祝忱会不会回去找那些人了?
  只是,他一个孩子要从南地前往北地,他死在路上的几率很大,非常大。
  但沈嘉禾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给孙家抚恤金的人是长大后的祝忱。
  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因为身份原因他不敢透露姓名,这让孙家母女误以为是豫北军给的抚恤金。
  “我们去晋州。”沈嘉禾道。
  巡察御史的车队出云中郡已是十一月了。
  这几日,气温骤降。
  北地寒风一起,连着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冰的。
  太原郡官道的路面都冻得坚硬无比,马车行进便显得越发颠簸,东烟特意给陆敬祯的马车内垫了加厚的褥子,好让他舒服一些。原以为他们能去江南过冬的,谁料各地案卷繁复,拖慢了他们原本的行程,离京三个多月才整理完上阳、云中两地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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