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没有。”他略覆下眼睑,话语轻弱非常,“你说过这关乎一人清白。”
冷风卷过,带过陆敬祯一阵收势不住的咳嗽。
沈嘉禾心疼把人往怀里护着,他身上无力,额角轻轻撞在她肩头,轻倦唤她:“郡主。”
郡主……
成德三十七年后,也只有祝云意会在私下这般温柔唤她了。
他分明还同从前一样,还是她最初遇见的那个文弱书生。
夹着纸张的手指下意识收了收,沈嘉禾恍然又意识到。
这是祝云意啊,是她亲手写了婚书,日后想要共度一生的祝云意啊。
刚才一瞬间,她到底在疑心什么?
祝云意怎么可能会是陆敬祯?
他的脸也是因为苗疆的易容秘术才会如此,那两根原先扎在他发间的银针,她分明摸到过的!
祝云意就是祝云意,祝云意绝不可能是陆敬祯!
陆敬祯的允婚书她之前没看,眼下当然也不会看,陆敬祯心里藏着谁,她沈嘉禾一点兴趣都没有。
夹在指间的允婚书瞬间像是变成了烫手山芋,沈嘉禾快速将婚书重新塞回祝云意衣襟里,听他咳嗽声未止,她下意识空出手替他顺背。
这才半个多月,好不容易用补药滋养出的分量又没了,他咳得厉害,脊背惊人得硌手。
陆敬祯下意识按着胸前衣襟,悄然压住藏入衣襟下的婚书,巨大的恐慌顷刻散去,他轻声咳嗽欲说什么。
“别说话。”沈嘉禾轻声呵斥。
陆敬祯识趣闭上嘴。
替他揉了片刻后心,咳嗽声终于止住,书生的额角抵着沈嘉禾肩头,人已然昏睡。
沈嘉禾垂目盯住这张脸看了半晌,手掌抚上这张真实万分的脸,她的心跳忽地加快几分,随即她收住思绪,解下披风将人严严实实裹住,这就是她的祝云意!
小心将人扶着躺下,沈嘉禾这才起身过去从黑衣人尸体上拿回佩剑。
她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踢翻过来,面罩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沈嘉禾半蹲下搜了搜,和预想的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
现下先带祝云意下山要紧,沈嘉禾刚要起身,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长剑再次出鞘,她的手腕翻转,寒光乍现,三两下去掉黑衣人身上的夜行衣,她又狠踢了一脚。
尸体面朝下被翻过来。
昏暗月色下,她清晰看到尸体背后被刺上的数字——三一六。
白天一过,密林之下几乎已伸手不见五指,不同于悬崖处山风习习,林中连一丝风都没有,静谧异常。
几个人影在林中穿梭,寂静林中,偶尔能听到细微虫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如影随形。
徐成安走在最前面,持刀一下又一下砍掉前面碍事的草木荆棘。
他是听到打斗声寻去的,去了才知根本不见祝云意,是护着祝云意的士兵于怀,他以一敌二,浑身上下全是伤。
徐成安上去救人,才与那二人过了三招,严冬也找来了。
此时,严冬扶着受伤不轻的于怀,按着于怀的说法朝燕山西边找去。
当时他们一路被人追杀,进了林子后靠着天然屏障躲避了片刻,于怀便主动提出将杀手们引开,没想到杀手们也分开搜寻了。
“嘘!”徐成安倏地收住步子,用来扫除障碍的佩刀已悄然收回,他拧眉紧握住刀柄。
前面来人了!
东烟也摸上了腰间佩剑。
徐成安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先下手为强,忽听前面传来将军的声音:“成安?”
徐成安握着刀柄的手蓦地一颤,他忙收起来:“将军?”说话间,他快步朝前跑去,昏暗光线下,隐约看见将军背上背了个人。
“祝云意怎么了?”徐成安的脸色一变。
沈嘉禾微喘道:“受了伤,现下昏过去了。”
东烟一听自家公子受伤昏迷,急着就要跑过去,奈何身上还挂了个半死不活的于怀,他费力将人拖过去,正好见徐成安十分自然地把沈将军背上的人接过去放到了自己背上。
“我来背!”东烟大声道。
“没事。”徐成安道,“你且扶着于怀兄弟。”
东烟:“……”并不很想扶啊!
“你一身铠甲容易硌疼公子!”
徐成安嗤声道:“祝云意又不是块豆腐,你怎么那么操心?再说,你没瞧见将军都用她的披风把祝云意裹得像只粽子了,硌不疼。”
东烟:“……”这乌漆嘛黑的,哪能看得见?
沈嘉禾扫了眼,此处太黑,她虽看不清楚,但见所有人都在,刚松了口气,她又想到什么,脱口问:“可有人看见江神医?”
于怀嘘声道:“江神医同祝先生藏在一起,他们都不会武功,我让他们找地方躲起来。”
但中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没一起走了。
这话沈嘉禾没说,看向徐成安:“你在林子里半天没遇到他?”
徐成安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的确听到有个慌张至极的脚步声,他循声追了去,发现是个背着药筐的大夫。
“他说他上山采药,突然遇到山上有人厮杀,吓得他药也不敢采,就想着赶紧逃回家,还给我指了方向,我顺着方向寻到了于怀兄弟,我便没多想!”徐成安懊悔至今,“我没想到那是江神医!他不是应该在乌洛侯律手里吗?”
于怀小声道:“先生到泰州时乌洛侯大人还在城中,他去见了他一面,后来乌洛侯大人走时就没带走江神医。”